过了中秋,天气由凉转寒,西风冒吹,时有沉云遮日、阴色覆城之时。
这一日,曦华抱了一本《国风》闯进棹兰斋,要苏媺为她讲解。
花照和叶萦跟在后面,端着大盘小盏的吃食,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来。
苏媺不禁叹气:“宁学士早已将《国风》讲过一遍,可惜你左耳进右耳出,都浑忘了!”
“她讲得干干巴巴地,我不爱听!”
曦华占了紫燕流云美人榻,摊着两只手懒成个“大”字,张着小嘴等叶萦把白玉葡萄喂给她。
琯溪蜜柚、兴隆风栗、桂花乳酥、蒸梨膏……在几案上一字排开。
叶萦是最懂主子心思的好丫头,曦华一个小眼神儿丢过来,她便知道该奉上哪一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我记得,讲这首《郑风》时是夏天,你还说,把御花园的镜湖想象成‘山之隰’,旁边是乱蓬蓬的扶苏树,应该十分有野趣。”
“我哪记得什么山之隰,什么扶苏树的,园子里又没有!”
曦华嘴巴一嘟,一粒葡萄籽“噗”一下飞了出来。
叶萦忙伸手去接,那籽儿打在红木几案上跳了一下,落在地上不见了,一个小宫女忙趴在地上找。
苏媺无奈地摇头,口中念道:“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这句是说,本来要去见我心里最美好的人,不曾想,竟见到一个轻薄的狂徒。”
“哈,这就好比我想去见三哥,谁曾想这样倒霉,竟然碰上了太子。”
宫女们一愣,都笑起来。
苏媺也哭笑不得,懒得纠正她故意乱七八糟的解释。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意思是说,山上长着高大的松树,水洼里长着一丛丛红蓼。没有见到我心里最美好的人,却见到一个狡猾的臭小子。”
曦华翘着脚,掰着手指一个个地数:“荷花、红蓼、扶苏、乔松都罢了,国风的山上和水洼里还有什么?”
“很多啊,山有榛、隰有苓,山有漆、隰有栗,这就叫起兴,所谓‘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
“算是抛砖引玉吗?”
“未必!你看不上的砖瓦,也许正是别人心中的美玉。”
曦华眨巴眨巴眼睛,想是已经明白,却故意岔歪了话题。
“我横竖是瞧不上太子的,那可是翮贵妃的宝贝疙瘩!立秋那日,太子代父皇去京郊祭祀五帝,翮贵妃便说,宫中也要整肃仪容仪态,就是小孩子也要行动有仪、坐立有止。呵,不就是说给我听的么?”
她忽地坐起,一枚蝶翅衔珠金丝耳坠子掉在地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
“前几日,太子在毓节门前难为你,你干嘛不告诉我?”她转转眼珠,又道:“三哥也不来看我,我总要想法子给你出气才好!”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三殿下已经替我解了围,何必再生事端?”
苏媺嘴角噙笑,打趣曦华道:“说起来,‘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这说的就是你了。”
“哈,什么意思?”
“你一时半刻也忘不了你三哥。他不来看你,你一定睡不安稳,只想见了面要哭给他看吧!”
“那是!倘若父皇把三哥也派出去做事,我可要哭死了,一定眼泪鼻涕齐飞的。”
释香忍不住笑道:“公主什么事都想着三殿下,当真是兄妹情深。”
“唉,我日日闷在这宫里,好比坐井观天。媺姐姐进宫以前,除了三哥,没人跟我玩。”
曦华长吁短叹、抱怨连连。
“二哥以前也常常陪我的,可惜他被父皇派去了西北,人影儿也摸不着。”
苏媺纤细柔嫩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仿佛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
“二殿下,哦,现在已是瀛云王了,他去西北已经一年多,这一次皇上西巡,王爷一直随銮伴驾,应该也会一同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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