囿趣园位于上阳城东郊的万年山下,南周时,原是一处供皇帝出巡时临时驻跸的行在。
这里的庭园不大,景致亦无诱人之处,故而极少使用,几乎等同于废弃了。
大齐建朝之后,因景元帝喜欢游猎,于是修葺了原有庭园,又将万年山附近的深林都圈了起来,扩建成一处恢闳气派的皇家猎苑。
万年山密林幽深,林中常有熊罴、野猪出没,因此,与庭苑之间修有厚厚的铁注闸门和荆棘围栏,还有专门的兵卫把守。
靠近山脚处的一部分林子却圈在了囿趣园之内,景元帝将它命名为远逸林,原本是指此处好比万年山的前哨,一入此林,便要戒了安逸,背弓上马、肄武不懈。
不过,纵跃林中的花鹿、锦雉、草兔、狐狸等小兽,让后宫的嫔妃公主们也能享受狩猎的乐趣。
何况,远逸林北侧便是逐日湖,湖边水草茂盛,湖中鱼虾丰美,小渚上又有栈桥水亭,可以供人戏钓赏景。
暮秋的囿趣园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寂寥萧索。
只见乔木冲郁、灌木密匝,连憩苑的花草,都有一种皇宫的御花园所没有的勃勃神气。
曦华一到憩苑,稍作整饬,早早用罢了午膳,便磨着弘琛去远逸林打猎,半天下来,竟收获颇丰,这日的晚宴便十分丰盛。
端阳对骑术猎技一向不感兴趣,苏媺不过是为陪伴曦华,于是,二人每每相视而笑,都心照不宣地了然对方身上的“懒筋”。
似这般秋乏神倦之时,斜倚在小轩窗下,读一卷《离骚》,岂不比骑着马在离枝败草上跑得一身尘土,要惬意许多?
不过,筵席上的新鲜野味还是极受青睐的。
三刀蜜雉、栗子雁、奶汁鹿肉、白芝盐枫、双参小花菇……一道道精烩美味,将抵达囿趣园的第一个夜晚渲染得自在热烈,连侍奉的宫人们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曦华离了皇宫,便似小燕儿离了老窠,将一切宫规都抛在了脑后。
虽说嬷嬷们都跟在身边,在她面前却历来说不上什么话的。故而,苏媺不得不分神照顾曦华,时时提醒她“莫要贪嘴”。
偶尔,苏媺会仿若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弘琛,他正亲手为曦华炙烤兔肉。
或许是太久未与弟妹们一起玩乐,弘琛看上去极有兴致。
只不过,比及端阳的矜贵文雅,他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几分疏阔豪气,那是西北的烈烈刀风留下的印记。
苏媺品着云霞冻石杯中的兰花醇,这酒淡薄微甘,显然是特意为她和曦华准备的。
据说,用的是万年山上的冷泉水和野生的兰花,入口便有松月浸寒的清冽之气和兰花蜜的醇香。
只是,兰花醇再好,也难以牵动苏媺的心思。
她淡眉微蹙,暗忖着:瀛云王如此好兴致,莫非,他履职兵部,竟一切顺利?
一行人在囿趣园一连逗留了四五日,每日上山钻林、纵犬放鹰,曦华乐不思蜀,弘琛竟也由着她,端阳则无可无不可。
只有苏媺一日日变得越发郁躁。
囿趣园不比皇宫,她身边只带了释香和檀墨,一应消息皆无法递送进来,一颗心仿佛是无从着落般不安。
有时,她在人前便神思不属。
端阳心细,以为她连日劳累,不免关切地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几次过后,连弘琛也有察觉。
这一日在晾鹰台,曦华拖了端阳和苏媺似模似样地高坐在马上,兴致盎然地看弘琛带着人驯鹰。
晾鹰台建在开阔高峻的半山坡上。
山风吹寒,但秋阳甚好,漫散在青石台阶上灼白一片,照在人身上却有些微煦暖。
于是,苏媺身穿一袭浅黄栌色绣无心白鸥的长披风,端坐在马上,目光似是专注地看着放鹰,却恍恍然地出神起来。
檀墨站在苏媺身侧,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昨夜,小姐又是过了子时才睡下,那般浓烈的安息香竟无半点用处。
苏媺的憩苑在桐香榭,与曦华的昱花楼毗邻,皆在囿趣园的西园。
小榭里郁株成行、叶香清芬,其实十分静谧。
桐香榭的屋舍也比棹兰斋宽敞许多,却不能令苏媺舒意安心。
虽然檀墨和释香带了她素日惯用的器物寝具,但这里一应的画栋高梁、屏钟冠架皆饰以金玉,总令苏媺想起初入宫之时,那满目的陌生与突兀。
她心里明白,令她不适的并非这些饰物。
只不过,比起一年前陪曦华来囿趣园时,单纯地游猎闲逛,如今的自己,已藏了太多心事。
此时,对面的演猎场上,站了一群身着轻甲的亲卫。
为首两人臂上裹着棕革护臂,架着一大一小两只黄鹰。
小鹰显然还在幼雏期,羽翼刚刚丰满,尚显稚嫩的眼睛正好奇地左瞧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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