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周一朝绵延三百余年,后宫一直开设文学馆。
馆中有才学者称为“女学士”,一则执掌训诫后妃们的妇礼规矩;二则教导皇女们的四德功课、诗书琴棋;三则配合尚宫局,教各宫有品阶的大宫女识字和算学。
大齐立朝之初,也延续了这一传统。
无奈,那时的后宫,百废待兴,既要在功勋世家中选适龄女子充实宫掖,又要采买、训导新的内侍宫女,还要修缮、整治被战火损伤的宫室。
翮贵妃初掌六宫,自然想显示手段能力,不肯分权,亦不肯叫人看笑话,千钧重担,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在重用六局之余,便不免疏忽了文学馆。
那会儿,后宫也只有三位公主,和静忙于备嫁,曦华年纪尚幼,只有灵阊正值学龄,却又不是个爱静好学的。
于是,文学馆的可用之处更弱了,不过寥寥几位女学士,在一年中的凉爽时节,挑着讲些女儿经,应付了事。
曦华与苏媺一路说笑,带着人迤逦进了文学馆。
只见楼门大开,高大疏阔的屋子正中,清素素摆了一张花梨长案,案前端坐了个容貌清瘦的年轻女子,正垂首写着什么。
曦华一见那女子,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仔,哀声叹气地进入馆中。
那女子起身施礼,容色十分平静,却在看向苏媺时,眸子里立时覆上一层冷意,甚至有些许厌恶之色。
时辰尚早,曦华在右首第一个位子坐了,扭头跟身后的苏媺说小话。
却听那女子清肃的声音道:“旁的也罢了,三公主习字已有数年,始终不能绝虑凝神,以致有墨无笔,这第一课便要从研磨重新练过。自今日起,请公主亲手研磨,旁人不可代做,还望三公主切记!”
曦华冲苏媺吐吐舌头,转回身,有气无力地应了。
苏媺宛然失笑,低头整理案上书籍,却把目光投向那女子,只觉许久不见,她人愈发瘦了,好似一管细长的白兰纹箬竹笔,连性情也愈发孤介了。
这女子姓宁,原是翰林院学士宁子英的女儿,闺名丝印,今年一十八岁。
六年前,宁子英的元配夫人去世,丧期满后,续弦迎娶了一位小他近十岁的娇妻,进门一年便生下嫡子,十分得宁子英的宠爱。
这位续弦恃宠生骄,庶子庶女皆不放在心上,只看着元配留下的女儿百般碍眼。
宁丝印一及笄,继母便四处张罗,想为她寻一门亲事,早早把人嫁出去了事,却不想,竟相中了当时的户部侍郎姜酹的嫡长子。
彼时的姜酹正春风得意,他是太子的心腹、东宫的“钱袋子”,为嫡长子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岂是难事?
怎奈,这位嫡长子有个天生的痴病,见了稍有姿色的姑娘便走不动路,直眼流涎,十分不堪。
上阳城里无人不知,有些底蕴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他,宁子英却听了娇妻的枕头风,一心把女儿送给姜家做“青云梯”。
宁丝印抵死不从,这位继母便欲使些下作手段,设个天仙局把二人送作一处,只要坏了她的清白名声,不怕她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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