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昶宫的正殿,宁静而清凉,苏媺转动着手中一柄锦带翠微轻绡小团扇,凝神不语。
那翠微花的花瓣,艳紫中透着莹蓝,填以空青、海绿等洋彩,华美异常,又兼绡纱薄透,好似片云团雾,握在手里,只觉得轻若无物、玉骨生凉。
这是内府奉命为曦华特制的,尤以洋彩最珍贵,是海外属国的贡品,一两便价值千金。
嬿昭仪伸手拿过小团扇,扇动几下,打趣般笑道:“这样好的扇子,别说我这里没有,只怕翮贵妃宫里也是没有的,我今儿可是长见识了!”
苏媺微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却道:“翮贵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真正目的,旁人可以瞒着曦华,我却不能!”
嬿昭仪了然地点点头:“这件事,我本该提醒你置身事外的,只是曦华这孩子实在可怜,连个肯为她费心思量的人也没有。皇上一味娇宠,庆妃……她如今是很风光,将来只怕登高跌重,本宫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
苏媺听着,却唇角含了笑,如藏在花影槐荫中的一点春禽,顽皮灵动。
“翮贵妃离凤座只有一步之遥,换了谁,也不会甘心就此止步,娘娘想必早有预料吧?看了这么多日子的虚热闹,都是些锣鼓点,如今,主角儿总算粉墨登场了,真真叫人好等!”
嬿昭仪忍不住拿小团扇拍拍她的头:“你倒是很乐观!”
苏媺忙扶一扶歪掉的白玉小蝉簪,不以为意地道:“贵妃数年如一日,一个人撑着六宫这么多人,实在是辛苦,找几个人分一分担子也很正常,有那愿意往上贴的,咱也拦不住,正好可以辨一辨忠奸贤愚,娘娘只当看场戏就是了。”
嬿昭仪摇头叹道:“六宫人心浮动、势力重组,日子久了,终究不是好事……”
她的语气似叹息似淡薄,似忧虑又似毫不关己,倒是很合她素日避世而居的性子,但苏媺与她往来日久,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如今的大齐后宫,除了已依附在凤藻宫之下的,余下诸妃多是明哲保身的性子,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可一旦聚在翮贵妃身边的人多了,天长日久、人心所向,只怕翮贵妃封后之日,便指日可待了。
但苏媺是外臣之女,并不适合置喙后宫嫔妃之事,当下便只装作听不懂,茫然未语。
嬿昭仪显然也无意与她多谈,只接着道:“对曦华来说,要紧的是第二桩。每月的朔望日,原本是皇后侍寝,还有六宫嫔妃到中宫向皇后请安、聆听皇后教诲的日子,翮贵妃特意选了这个时间,就是想在后宫制造一种既成事实:即便皇上不封她为后,她也是后宫事实上的女主人了。”
苏媺也收敛了笑意,道:“只怕还存了试探皇上之意,若皇上允准此事,过不了多久,前朝必会有人再次请旨封后,再加上翮贵妃在后宫的人望,两相呼应,或许,皇上会重新考虑立后之事。”
“大齐立朝六载,朝臣们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凤座空悬,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翮贵妃对文德皇后无半分敬意,连她留下的唯一骨血都容不下,若是她登上后位,这宫里,还有曦华的立锥之地么?”
嬿昭仪眉心微动,轻轻垂睫:“贺氏……虽然狠辣贪婪,却有四两傲骨,她是绝不肯向先皇后低头的……”
苏媺听她直呼翮贵妃的姓氏,一如当年在赵府后宅,两人还平起平坐之时,语气中无半分敬意,便知其中定有原由,只是旧年沉疴最难翻动,她曾几次试探,嬿昭仪都讳莫如深。
苏媺并不纠缠,隔着空旷清凉的正殿,看向南窗下正开心地把茉莉花球戴在腕上的曦华。
她的单纯快乐、开朗恣意,在这座阴诡丛生的皇宫里,是那样珍贵难得,又那样格格不入。
半晌,她曼声道:“皇上的动摇,也许只在一念之间,曦华却不能承受这一念之差带来的后果。翮贵妃若登上后位,前朝、后宫都将瞬乎而变,还是未雨绸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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