棹兰斋里,朝欢站在苏媺身旁,絮絮道:“听说,董修媛几次推辞都推不掉,只好应了。”
曦华歪靠在对面的紫燕流云美人榻上,摆出个嫦娥奔月的样子,花照和叶萦一个托着她的胳膊,一个扶着她的背膀,几个小宫人摇着大个的竹丝扇,作势要扇出个凌风飞天的优美境界来。
听了朝欢的话,曦华瞪圆眼睛道:“贵妃真是会找人,柿子捡软的捏,还有那个卫良则,有她在,还不得搅得一团乱?”
苏媺手中的笔一滞,一点朱砂落在皓白的画纸上,她想了想,轻轻点染几笔,一朵小巧的漆红丹桂在半空里微微绽开,几点落瓣盈盈飞舞,仿佛被轻纱般的衣袖拂起,挥洒出漫天的娇意与寥落。
那日看了尤鸳的画像,倒让苏媺想起扔下许久的丹青功课,曦华也来了兴致,两人每日下了学,就关在棹兰斋里,只顾摆弄这些画笔、颜料。
庆妃倒很是支持,宫中正是多事之秋,有点什么占住曦华的心思,总比去外面招惹是非的好,便叫苏媺开了工具单子,命人去内府一总支领了来,连景元帝也来凑趣,赐下几幅名家之作给曦华研习,于是,阖宫便知,曦华公主正在学作画。
此时,曦华正嚷嚷着腿麻,叶萦忙上前轻轻揉按,只听苏媺不紧不慢地道:“有琰庆在,董修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便与别个不同,翮贵妃拉拢她,既是为自己添助力,也是做给皇上看。至于卫良则,只怕贵妃的用意就在于此,董修媛若想不乱,只有一个法子——一切按贵妃定下的旧例去做,不然,一个卫良则就能让她举步维艰。”
曦华似有所悟:“只要董修媛按贵妃的规矩去做,无论她是被迫还是主动,在旁人眼里,只怕都觉得她投靠了贵妃,她若没胆量为自己辩白,便只能认了……”
苏媺点点头,微微叹道:“为母则强,董修媛也不得不为琰庆考虑,旁人怎么看,也就顾不得了。”
曦华一巴掌拍在榻上,怒道:“果然是个奸的!琰庆才多大,她现在就算计上了!”
“瀛云王不肯依附太子,贵妃自然要找旁人做助力。琰庆虽小,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却不逊于王爷,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还要更重些,小有小的好处呢!”
苏媺一壁说着,抬头见曦华沉脸不语,半是回圜、半是打趣地道:“修媛也不是泥捏的,不会任人搓扁揉圆,翮贵妃要利用琰庆,若伤不着他便罢了,否则,董修媛第一个不答应。她是个明白人,谁真心对琰庆好,她心里明镜似的,若不然,也不会时常把儿子送到宣颐宫来,任由你带着他疯玩了!”
二人正说着,鹂影一蹦一跳地进来,笑嘻嘻施礼道:“芝兰宫命人来说,午后四皇子要准备明天的功课,就不过来玩了。”
小斋里蓦地一静,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陡然推入空寂旷远的春山,连蝉躁禽鸣也远远隔开去。
曦华冷笑一声:“媺姐姐,你瞧,我不爱搭理这些庸人俗事,却总有人送上门来给我添堵,我若想视而不见,也只好去白云庵陪大姐姐了。”
苏媺神情冷郁,似山间无声幽冷的泉,缓缓流转在窗外半掩的蔷薇架下,微风吹过、花动叶摇,似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起脚尖,去摘那高处的香花。
“红尘遍洒世间,有谁能真的置身于庸人俗事之外?又有谁真的能万事如意呢?”
她看向长案上的画卷,慢慢吟道:“‘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不必等到中秋,东宫的月便要圆了,佳儿佳妇,贵妃想必十分得意,底下人也风光得很吧?”
鹂影静静听着,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眼睛亮亮地道:“听人说,牛嬷嬷在翮贵妃面前,不过有些薄面,原是看她熟悉宫中规矩礼仪,想把灵阊公主交给她教养一段时日,旁的事倒未必想用她。只是,这段时日贵妃事多,一时人手不够,只得暂且用了。”
这主仆二人好似打哑谜般,曦华却听得甚是开心,趿上鞋子,蹦跳到苏媺身边,笑眯眯讨好似地抱住她的臂膀。
苏媺拍拍她的手,笑笑道:“我们虽不能把她撵回冷宫去,但她若想轻轻松松烧上凤藻宫的热灶,也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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