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欢吐吐舌头,不敢再说,眼瞧着宁丝印已来到近前。
她半垂着头,身上一袭素色衣衫无花无绣,在白晃晃的日光下,越发清淡简薄,裙角凌凌翻飞,像秋日里惶然无着的蛱蝶,奋起地朝半空中一搏,又无力地簌簌而落。
宁丝印显然心事重重,身后的宫女上前提醒,她才懵懵然看到苏媺主仆,吃了一吓,又很快板起脸来,变回了素日里那副老学究的模样。
苏媺上前一步,主动行了个常礼,温言问候道:“听说学士身上不爽,不知看了太医没有?可好些了?”
宁丝印脸上没有一丝笑纹,一管嗓音有些喑哑,却依旧是素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一早便说过,我并非你的老师,也受不起你的礼,你执意如此,可是要故意折煞我了?”
朝欢不忿地瞪大眼睛,连宁丝印身后的两名宫女都一脸尴尬之色。
苏媺却不怒反笑,她嘴角微翘,带着点儿戏谑,打趣道:“我方才行的并非弟子礼!想来是学士身体不适,以致神思恍惚,又或者有什么心事,竟连小小的礼数都认错了?”
宁丝印一愣,脸上浮起一丝窘意,咬咬唇不再说话,侧身欲走,只听苏媺忽然道:“学士如此烦恼,可是为了家中几名丫鬟的事?”
她闻言先是一惊,禁不住又羞又恼,怒道:“你打听我家里的事……存了什么心?”
朝欢实在忍耐不住,抢白道:“学士也太高看自己了!贵府的夫人满京城嚷嚷,还用得着旁人打听么?”
苏媺忙叱道:“越发不懂规矩了,胡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宁丝印一张白净脸盘涨得通红,窘迫着说不出话来,想到她处境难堪,不由得叹了口气。
宁丝印入宫后,因为与父亲、继母矛盾难解,便甚少回家。
父亲宁子英也罢了,这位继母却越想越不甘心,少不得拿宁丝印身边的人磋磨出气,又一并赶去了京郊庄子上。
旁人也罢了,宁丝印有几名贴身侍婢,原是她的生母精心挑选出来、自幼服侍她的,主仆感情甚厚。
宁丝印也曾设法救护,无奈,这几人的身契都落入继母之手,她只好叫人偷偷送些银两和吃用之物,旁的却是半分力也使不上了。
数日前,这位继母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兴起“新文儿”,逢人便道:家中花销大,要把一些使唤不着的下人卖出去,还特意提及宁丝印的几个丫鬟,说是自幼便伺候了大小姐,素日里也是穿金戴银,只做些贴身服侍的细活儿,更兼识文断字、略通诗书,比那小门小户的闺秀还强上许多。
她如此大张旗鼓地卖人,一番龌龊心思昭然若揭,连正经牙行都不肯做这桩生意,只怕惹来麻烦,却招来寥寥几个轻浮人家,还有些专门做花楼生意的虔婆上门问价。
宁子英也要脸面,见她闹得实在不像话,也有心阻止,无奈夫纲不振,被那“河东狮”抱着儿子寻死觅活地哭骂一场,便只会灰头土脸躲在一旁,装病不肯见人。
这位继母一发得了意,将几名丫鬟一一画了像,竟是要待价而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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