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小弟未婚妻即陈家铺乡绅陈致和老先生的三女儿,闺名清芙。今日辰时三刻左右,三小姐去附近的观音庵礼佛,不曾想被贵寨二当家的撞见,将其掳到了寨子里,响午时分又传信给陈家,声言后日就要与三小姐成亲,并勒令陈家在明日酉时三刻前,将黄金一千两、白银两千两、彩缎一百匹、粮谷一百担送到牛头寨,作为三小姐的陪嫁。小弟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是以夤夜赶到贵寨,想请郭爷做主释放陈家三小姐。”
郭鹰紧皱眉头听他说完,脸上渐渐露出了气恼的深色,对周曦说:“贤弟,此事愚兄略有耳闻,但因为终日忙于处理敝寨事务,尚未来得及过问。既然吴头领掳掠来的女子是贤弟的未婚妻,此事好办,愚兄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吴头领那里愚兄去说与他听就是。”
随后,他转头问一个小喽啰:“陈家三小姐被关在哪里?”
小喽啰畏畏怯怯地答道:“在水牢里。”
郭鹰大怒,铁青着脸骂道:“入你娘的,搞么子鬼名堂!水牢是关押官府鹰犬和作奸犯科军士的,怎么把陈家三小姐也关进去了?吴老二如此胡来,这山寨迟早毁在他手里!”
随后,他气愤愤地带着周曦径往后院走去。
水牢在第四进院落后面的一座小山坡底部,是一个很深的水池,几个铁笼子悬吊在水池里,犯人关进铁笼后,水会淹到脖颈部位,为了不至于窒息,犯人只能尽量仰起脖子,当真是苦不堪言。
陈清芙身材娇弱,看押她的士兵害怕她会窒息而亡,不好向吴吉昌交差,所以把铁笼子升高了一点,让池水只淹到她的肩膀部位。
饶是如此,她仍感到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胸闷气短、呼吸不畅。不过,她心里早已抱了必死的念头,所以对这点苦楚并不以为意,心里只是略微有点遗憾:临死前肯定不能跟周相公见面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知道自己为他拼死守节的事情?
当想起未婚夫时,陈清芙心里不由既酸楚又甜蜜。
上次周曦去陈家定亲,陈清芙奉父命与他见了一面,交谈了几句,还送了一支玉钗给他做定情信物。与周曦一样,陈清芙也对这个外表俊朗、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的秀才相公一见钟情,觉得他就是自己最理想的夫君人选,所以芳心窃喜,从内心里感激父亲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当然,她对这桩亲事满意,其实还有另一个因素,就是她未来的公婆周氏。
周氏在陈府帮佣多年,主要的活计就是缝衣服、做鞋子、描红刺绣。陈清芙自十岁开始,就学做女红活,因为周氏的女红活做得特别好,所以也时不时会教教陈家的小姐丫鬟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氏其实还是陈清芙的女红“老师”。
令陈清芙惊诧的是:周氏不仅女红活计做得好,还精通诗书,偶尔还会在刺绣时,自题一首诗绣到荷包或者香囊上面。这些诗写得清新隽永,颇显功力,显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后来,她又听丫鬟说,周氏的儿子自小没上过私塾,但却在十六岁那年进了学,而且是那一年童子试的案首。而他的业师,就是周氏。
由此,陈清芙判断:周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帮佣女子,而是出自书香门第,年轻时跟自己一样,是一名大家闺秀。只是不知道她后来遭受了什么变故,被迫带着儿子逃离家乡,流落到陈家铺安身立命。
基于这个判断,陈清芙对周氏非常敬重和亲近,觉得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位和善仁厚、知书识礼的婆婆,又有周曦那样一个倜傥英俊、满腹诗书的夫君,这辈子就无复他求了。
谁知世事难料,就在她满怀憧憬日后的幸福生活时,变故接连而至:先是父亲悔婚,紧接着自己又被强盗头子掳掠到了牛头寨。当此情势,自己唯有一死方能保全名节……
当周曦和郭鹰来到水牢时,她以为又是那个姓吴的匪首安排人过来劝说她了,便干脆把眼睛闭起,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不想再跟那些絮絮叨叨的说客徒费口舌。
但是,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以沉默应对来访者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娘子,我是你的夫君周曦,是来接你回家的。我来迟了一点,令你受苦了,请娘子恕罪!”
周曦知道古代男女双方一旦定亲了,就可以互称对方为“夫君”、“娘子”,而且他此刻也需要让郭鹰等人知道自己与陈清芙的真实关系,所以便直接称呼她为“娘子”……
陈清芙万万没料到周曦竟然会闯到牛头寨来救自己,有点不相信地睁开眼睛,明亮的灯火下,赫然看到自己的夫君真的就站在铁笼外面,正用关切的、歉疚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一阵甜蜜,眼眶里的泪水如雨点般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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