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架不住柳慕很多时候就是小孩子脾气,比方说方才顾期问他,他偏要卖个关子,本来不是事的事,他也说什么也不肯直接说。现在人家不想知道了,他却偏偏慢吞吞地坦白谜底。
“我告诉你,能让我正经的事情不多,权势地位都是浮云,莺莺燕燕也不值得花心思,谈生意不行,哄姑娘也不行,除非让我哄的那个人是你,除非我心甘情愿。”
顾期:“........”
柳大少这种见缝插针式的情话,到底是从哪学来的,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呢?
还没等柳慕说出更多散德行的话,白衣女孩子的话语便把他们拉回现实。
“你们来了啊?”
女孩子的声线幽幽传了过来,隔着风声听不真切,入耳的只有阴寒。
烛火摇曳拉长了昏黄的光影,古庙墙壁上早已经褪色的壁画显得愈加诡异起来。
“她为什么要骗我啊?”
“什么,谁骗了你?”
顾期当即追问了一句,事实上她问或是不问,都阻止不了女孩机械般的声线。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都是寨子里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住进神庙的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玩儿呢。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堆了好漂亮的雪人,在村子里足足存放了三天,顶着大太阳都没有融化。赶上夏天,我们还会偷偷去后山摘花。你知道吗,柳镇后山的花儿可漂亮了.......白的,粉色,红的,我还有她亲手给我编织的花环,我可喜欢带啦,可惜后来花儿都干了,只能挂在墙上了。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啊,五岁,还是六岁........还都是小孩子呢。”
“后来长大了,我们一起住到了神庙里,我们说好要一起侍奉神女,永远在一起的。大祭司亲自来教我们祭祀的舞蹈,每天都是练不完的舞步,刺绣、祭祀礼仪,还有那些背不完的复杂经咒,真难啊,我明明最开始记都记不住的.......不过这都是值得的,村子里的人们都把我们当成神明,龙女庙的香火从来没有断绝过,那是多么风光的一段日子啊。”
至此,顾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白圣女,她正是柳镇早年死去的,那位可怜的圣女。
不过对于这段故事,她却是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出言打断或是问询。毕竟非要形容此刻的情况的话,比起说这是一来一往的对话,还不如说是某些诡异而哀伤的故事正在一点点地拉开帷幕。
这并非顾期所能控制的事情,她仅仅只是一位旁观者罢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我真的想不起来啦。或许圣女和十二姽女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吧。有一天趁着大祭司不在,我偷偷去找她,她却跟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自由与平等,毁灭与轮回.......她最后跟我说,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想要去外边的世界看看,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问她,那我呢?她居然说这就是身为圣女的命吧。她跟我说,我是没有资格离开这里的,她还说,从小到大她都很嫉妒我,恨不得看着我摔下神坛,她很好奇我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多么可笑啊,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她却对我不管不顾。”
之后便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女孩子背对着两位异乡人,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直至柳慕话语传来,谈话才继续下去。
“那么.......最后呢?”
“最后啊.......”
这句话的尾音带着极为明显的颤抖,然后很快转变为抑制不住的哭腔,在寂静的古庙间不断回荡着。
女孩子的声线骤然凄厉,似哭非哭地嘶嚎宛如厉鬼催命的符咒。
“后来,因为她带来的那个男人,她出卖了我.......你经历过烈火焚身的痛苦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脚踝到手臂,一寸寸地被大火吞没,成为了焦黑的碳,疼啊、真的很疼啊.......可是我跑不了,谁都跑不了,最后我的血都流干了,居然在火舌之中开出成片的曼陀罗花,真正的鬼魅从花海之中走了出来,我们都是殉葬品,是她的养分罢了。”
随着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质问,女孩子转过了头。
周遭的烛火乍明乍暗,像是把古庙中的石像勾勒出鬼魅一般的残影来。
该如何形容那样一双眼睛啊.......
那是一双充斥着凄然的眼眸,目光之中带着无尽的空洞与阴寒,以及铭心刻骨的仇恨,说是地狱之中爬出来的索命厉鬼也不为过,让人汗毛都忍不住立了起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仿佛下一秒这个女孩就会毁天灭地,让这世间的一切事物统统失去生机。
怨念可以带来多么深刻的影响呢?
那是祭祀的牺牲品留下的仇恨,非死亡不能平息,非鲜血不可消化,唯有更多被她拖曳下水的殉葬品成为皑皑白骨,一同掩埋在这个诡异的龙女庙内。所有窥探到秘密的人都要付出代价,成为罪孽背后源源不断的新的牺牲品。
唯有死亡,才能平息她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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