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提铃这顿罚止薇本没想着能逃过去的。
当时被贬入浣衣局,事发仓促,她没能顾得上去找马公公讨意见,后来还跟王德喜提起此事,其实就是委婉地向他身后的赵久福讨个准话的意思。
不过,赵久福也没想到孙采女的事会牵涉到皇后,也没想到止薇还有回宫、且到御前伺候的机会。
最近北疆传来大捷,皇后的父亲秦将军刚打了胜仗,朝中一片欢欣鼓舞,霍衍之自然不会在这档口去跟皇后过不去。但赵久福知道,这对最为尊贵的夫妻只怕心结是难解了,开口留了止薇这个人下来,就说明陛下心里积着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等止薇苦着脸跑来找赵久福时,他也是苦笑不止。
瞧,陛下这肝火没法冲皇后发,更没法冲其他娘娘发,不就只能朝他们这些底下的奴婢发了?
“咳,既然陛下开了口,你听令便是了。一码归一码,陛下这也是大公无私。你可明白?”
止薇正色道:“自然明白,只是怕扰了陛下夜里的清净罢了。这几日我会多注意的,还请公公多提点些。”
赵久福满意地挥手示意她退下,心里记了一笔,决定回头让玉芳把接下来几日当值的安排调一调。
毕竟,陛下这么宽和的人突然主动提起此事,不是火气太大,就是明摆着对止薇不喜,或是两者皆有之。这种情况下,还是让止薇少在陛下跟前露面为好,也能让这丫头白日里多休息片刻,算是两全其美。
放下这件事,赵久福又开始琢磨起陛下对上阳宫那位主子的心思来。
说来也怪,往日里陛下对那位是最上心的,可月头受伤那次以来,竟然破天荒地大半个月只进了一次上阳宫的门。虽说别的宫也没怎么去,可上阳宫从来都是宫里独一份的。尤其是淑妃再次诊出身孕后,陛下大喜,每日里即便人不去,各种珍玩首饰、时鲜贡品永远少不了上阳宫那份,隔一二日就要流水一般进上阳宫的。
跟之前比起来,这个月的陛下就显得生疏冷淡了不少。宫里不少妃嫔心思浮动,就连他们这些底下的都觉得不对劲。
虽说宫规明令禁止妄自揣测圣意,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句空话,做人奴婢的不挖空心思琢磨主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行事怎么可能和主子的心思相符呢?
就比如说淑妃这事,如果陛下因为某种隐秘的心思厌倦了淑妃,那底下人今后到底能不能主动提及淑妃,提起来时口吻该是亲热密切还是生疏客套呢,又要不要在某些模棱两可的事上(比如说宫妃无旨擅闯乾德宫探病这种事)对淑妃继续留情呢?
作为皇帝跟前的心腹、乾德宫的大总管,赵久福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那就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总能摸着皇帝的脉。
这回,他好不容易从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点什么,正有点沾沾自喜,却又被自家陛下的神来一笔全然推翻。
这还要说到前几日温美人侍寝一事,次日,淑妃就在御苑里偶遇了温美人,且被对方气得动了胎气。
虽说这事里淑妃看似受害者,但太医过去一看,其实没什么大事,开了副平安方也就算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这点小伎俩,这么巧合的时间和对象,怎么看都像是淑妃妒恨温美人而故意为之吧?
如果陛下已经厌倦淑妃,或是对其恩爱转淡,这种事一出,多半能惹得陛下更加厌弃才对。
然而,出乎赵久福意料之外的是——
陛下听说此事后先是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便发话摆驾上阳宫。最古怪的是,陛下没有心急火燎地先进寝殿看望淑妃,而是先优哉游哉地在牡丹园里逛了一圈,出来时沉肃的脸色居然缓和了不少,还很有耐心地陪着皇后又重听了一遍温美人和淑妃双方的证词。而后,便进了里间听淑妃嘤嘤哭诉,离开时已经是春风满面。
这次动胎气事件最后以温美人道歉、且被皇后罚禁闭抄经结束,淑妃则获得了来自皇帝、皇后双方的赏赐安抚,尤其是陛下这边更是大手笔,各种珍贵的补品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上阳宫。
负责掌着陛下私库的赵久福对淑妃的反败为胜感到很意外,更好奇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波折。
但,除了私底下挠头苦思、对上阳宫一系更加恭敬之外,赵久福也没什么别的可做的。
和赵久福的惊疑不定不同,此时的霍衍之可以说是暂时放下了一桩心事,若不是因着信王遇刺那事,恐怕他也不会迁怒到止薇一个小宫女头上。
思及前天在牡丹园的遭遇,他忍不住再次自嘲。
“果然是朕想多了,什么埋着两具尸体,分明只是猫儿和鸟儿罢了。亏得朕当时还想到了其他的,真是错怪淑妃了。至于那胞衣,既然查出多半是皇后所为,估计是那个蓝瑛或是别的什么人为了掩人耳目做的。毕竟当时孙采女就住在上阳宫后边的披香殿里,皇后想嫁祸于淑妃,此举也很合情合理……”
霍衍之呼出一口浊气,很快将后宫这些琐碎事抛到脑后,开始看礼部呈上来的殿试备选题目。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行赏忠厚之至论……安国全军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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