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属离第一次前往白城之后,几乎每个月父母都会寄信给他,一个信封里面塞得满满,虽然往往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是每次读起来的时候,都让他感觉到再次回到家乡。
不过就这么两三年之后,寄给他的信便一下子少了下来,属离往往只能两三个月才能收到一封,不过每次信封依旧鼓鼓囊囊,但不知道为什么,属离那时候竟然对此感到有些厌烦,虽然他小心仔细地珍藏起所有的来信,但是表面上他对其他人说起时却装作满脸的不耐烦。
再过了两三年之后,那时属离已经离开了学院,开始前往北方军区服役。自从通信地址更换之后,来自家乡的信越发稀少,往往一整年才能来上一两封,而且里面的内容再也没有了过往那般亲切,更多的像是熟人之间的寒暄,不过倒是他妹妹的来信讲得更多,这也几乎成为属离和家乡间唯一的联系。
属离早就明白这一点,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亲人,随着时间的迁移,感情迟早会淡薄,于是他开始逐渐遗忘自己的过去,慢慢忘记家乡的一切,从前的那些信也在一次更换驻地的途中突然消失。
父亲的死原本可以成为属离和母亲还有妹妹重建关系的契机,当那张报告死讯的电报突然送到属离面前的时候,他刚开始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悲伤。那时他盯着父亲的名字很久,才逐渐想起他的模样,想起过去十多年间在久远的家乡里发生的点点滴滴,最后才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忧伤,仿佛是一艘在河中漂流的船只,失去了最后一根牵在码头的缆绳。
属离最后没有回去,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但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动让他应接不暇,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属离把自己剩下来的工资寄回家中,让妹妹代替自己这个长兄,履行对父亲最后的义务。
自那之后,家里还是偶尔来信,但只是薄薄一封,除了空洞的客套之外再无其他。直到最后一次妹妹来信,告诉他自己已经结婚,将和母亲一起搬走,信封上写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斯卡布罗,这是属离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
之后,属离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来自家乡的信件,他终于剪断了最后一丝联系,从此无依无靠。
作为兄长,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妹妹的丈夫,作为儿子,他错过了父亲的葬礼,现在居然也忘记了母亲的容貌。但是当他无所适从,无人可依的时候,属离首先想到的还是回家,尽管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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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昏沉沉之中,属离从梦中苏醒,阴冷陈腐的味道透过地板的缝隙间传来,让他打了个喷嚏。昨晚他还是住在了家里,虽然这里早就破败,但也总比在外面呆着好,为了不被周围的邻居发现,属离没敢生火,只是裹着自己潮湿的外衣在随身携带的睡袋之中睡了一夜。
外面的天依旧阴沉,但是属离已经早早起来,重新装好了自己的背囊,既然已经看过了,他也不准备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去做。
农庄背后,就是一座小小的土丘,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所以裸露的地表更显泥泞。属离再次背起行囊,然后沿着一条几不可见的小路绕过土丘,那是他小时候经常走过的路线,只不过这次属离的脚步再也不像当初那般轻快,因为在山丘的背阴处,是他父亲的坟墓。
虽然天空已经发亮,但是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这是属离第一次看到父亲的坟墓,方方正正的墓碑上刻着父亲的名字还有年岁,风雨剥蚀下,已经开始发黑,周围的杂草也向这边蔓延,再过了几年,这里恐怕与其他荒地别无二致。
属离把行囊和手杖靠在墓碑旁,然后开始徒手拔去周围冒头的植株。草叶上的水珠很快打湿了属离的袖子,但是他反而更有热情地做了起来。
很快,周围的杂草便全都拔光,属离的指甲也变成青色,他直起身子满意地看了一眼周围,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虽然行囊里只有从火车上带下来的干硬面包和香肠,属离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他决定等会回到镇里,然后再好好地大吃一顿。
但是这短暂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当属离倚着手杖,准备再次背起行囊的时候,土丘顶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无声无息。
属离立刻便做出反应,一把雕满花纹的匕首滑到他的右手中,而手杖则横在胸前,他眯起眼睛,警惕地向着四周望去。
但是那个身影拥有着超人的速度,没有带起一丝一毫的风声,那个身影上一刻还在土丘顶端,下一刻便出现在属离面前。
没有犹豫,属离直接甩出了手中的匕首,但是匕首却如同穿过幻影般直接穿过那个人影,然后没入泥地之中。
属离脸色一沉,正准备舍身直接撞上去,但又生生止住势头,因为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他面前的身影:“云津,你是来抓我的麽?”
此时站在属离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短外套的年轻女子,一头金色的短发刚刚盖住耳廓,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眼睛只是无神地盯着前方,直到属离喊出她的名字,她才像是突然转醒,重新灵动起来。
“属少校。”那个身影并没有开口,但是属离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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