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用手巾擦去嘴角红色的血沫,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老毛病了,春夏的白城的空气总是不尽人意,以往我还可以去乡下的小屋里休息一两个月,但是今年我只怕不可能了。”
属离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对于这位招待他的主人,他还远非了解。
“那些救我出来的人,我可以亲自向他们表示感谢麽?”想了一想,属离补充道:“我不会泄露任何你们的信息的。”
“当然,不过恐怕要等到晚些时候,他们现在不在。”
“不知道我需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直到可能的搜索结束,并且我们决定相信你的守口如瓶。”马拉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但是属离也不能要求更多,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可以前往何方。
“你感觉休息得怎么样,可以站起来走几步麽?”马拉换了一个轻松一点的语调说道。
属离一只手撑着床面,另外两只脚第一次踏上地面,竟然还有些温热。虽然刚开始双脚仍然有些颤栗,但是属离很快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医生,我觉得你应该只是有些脱力,虽然只不过睡了七个多小时,但鉴于监狱里的伙食,你也许想要找些吃的。”
属离好奇地拉扯着身上的睡衣,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换上了和马拉相同款式的睡袍,就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而且也一定有人用布擦去了他身上的污渍,至少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罗南帮你换的睡衣,你原本的那件衣服被扔了。对了,罗南也是当时救了我们的人之一。”
属离顿时想起了最初那个低沉的男声,还有他急躁的性格。
而在这时,马拉也已经再次站了起来,就在不远处的那个机械技师立刻赶了过来,然后靠近着马拉站立,似乎随时准备扶着他。
不过马拉倒是拉着技师的手,把他带到属离面前:“这是我的儿子,莫利亚克。如果能够完成学业的话,他本可以成为一名注册机械师。”
“而现在,他只能整天伺候一架快散架的蒸汽印刷机,所以日子并没有太大差别。”莫利亚克冷声打断了马拉的话,不过他还是礼貌地和属离握了握手。
莫利亚克看上去的确就像是一个更年轻更健壮的马拉,他的头发茂密而杂乱,面色红润,被机油粘惹的头发油腻腻地板结在头顶,肌肉几乎紧绷住单薄的衬衣,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一般,但是眼神中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那股朝气。
“你继续看着这里,一定要把明天的量印完,我和属离先生先上楼,到时候晚餐的时候记得过来一起吃。”马拉碎碎地交代完之后,冲着属离歉意一笑。
属离点了点头,搀扶起马拉,于是两个大病未愈的人一并颤颤巍巍地爬上了楼梯。
庆幸这段楼梯没有几级,属离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复原程度,以至于打开地下室大门时他也已经气喘吁吁。
与空阔的地下印刷室比较起来,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无疑更加拥挤,也就不过五六十平方米的地方塞进了六张办公桌和已经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立柜。
五颜六色的文件夹和各种报纸堆积在所有可能的角落,只有一扇几乎被尘埃覆盖的窗子还可以透过几丝光亮。带着残渣的咖啡杯和没有吃完的面包片被堆放在一个月前的《先驱者文摘》之上,来自占星塔和御前议会的帝国通告被用来包咸牛肉三明治。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32K小份传单,但是在属离的眼中,在过于明亮的照明下,已经变成一片漆黑。
马拉没有兴趣给属离介绍一下这间房间的用途,于是属离也没有多问。他们两个慢慢悠悠地从成堆的纸张中间穿过,像极了一对狱友。
出了这座拥挤的房间,属离再一次走到室外,一阵强烈的灼烧感突然从眼部传来,他忍不住用手使劲按住眼睛,那无尽的白光似乎再次遮掩住全世界。恐惧与惶惑使得属离产生了无法抑制的眩晕,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扭曲变形。这甚至比当初在牢房之中更加痛苦。
隐约之中,属离感觉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臂膀,然后把他向前拖去。他只能踉跄地跟着那只手,直到有什么绊了他一脚,冰冷的地面摔在他的脸上。
但是眼部的灼烧感也在慢慢消退,属离感觉到有两三只手交错着把自己扶起到一张椅子之上,不一会,一个冰袋敷在脸上,带走了最后一丝灼烧感。
属离疲惫地睁开眼,白光已经消退,负片般的视觉再次回归。属离不由得长舒一口气,他看向围在自己周围的两人,然后是周围这个低矮并且阴暗的房间,多么美丽。
“你到底怎么了?”马拉惨白的脸突然靠近,似乎在判断着属离现在的神色。
“眼睛,刚才在室外,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突然就有股灼烧感。”属离小心地用手指触碰眼睛周围那一圈爆裂的血管,仍然有轻微的痛楚,但是已经接近消退。
“只是我没有料想到的……可能是某种后遗症,也有可能是痛觉残留……你现在还可以站起来麽?”
属离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四周,似乎在寻找着坚固的支撑点,但是他很容易便站了起来,没有任何摇晃,似乎刚刚只是转瞬的幻象。
不过他也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马拉的一旁,她的个头只到马拉的胸口,宽大的风衣几乎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属离隐约记得刚刚是被她拖进了室内。
“刚刚真是谢谢了。”属离说道。
“不用谢。”那个人回答,简洁而清脆,就如风吹林飒。
但是这个声音却太过熟悉:“当初是你救了我!”属离几乎把最后一句喊了出来。而那个年轻女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有着和属离一样的黑色的长发,十分明显的伏流人血统,而且看上去格外年轻,或许只有十五六岁,正是上学的年纪。就算是在负片的视角下,她也长得十分漂亮,或者说是精致。而且隐约之中,属离觉得两人似曾相识。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可是薇儿把你从河里拉上了船啊。”马拉在一旁补充。
“我叫奚诉,很高兴认识你。”直到这时,属离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袍未免有些不妥,但是那个年轻女子已经温柔地向他答礼。
“我是魏薇儿,我还以为你真的失明了。”
“魏薇儿?”那种熟悉的感觉绝非错觉:“请问魏垚中校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父亲。而且是准将,魏垚准将。”
马拉似乎想要打断魏薇儿的话,但是她已经毫无自觉地讲出了真相。
“你认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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