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过去劝道:“算了,”目光浅浅扫过被沧泱压住气门且满脸已经憋得通红的小二面上,终是轻轻落在沧泱此时显得颇为犀利的眸中,轻声道,“这也不是他的错。”
须臾,沧泱沉哼一声,随即一手甩开小二,并从另一桌上抽出一把筷子,一抬手就往那人桌前的方向射过去,并冷冷道:“北境天泽果然莽荒,百姓十分不受教化!”
那男子一手接住筷子放回筷筒中,起身轻轻一笑后,旋即离去。
但在步至我身侧时,他脚步微微凝滞了一下。
这么一闹,众人都失了心情,跟着,沧泱也带着我出了客栈来欲另寻别处吃饭,两人反身便去了天京城里最为闻名的“锦绣楼”吃了个晚饭。
其实来的第一天沧泱就是要带我去的,只是因为那时在路边听得有人谈论这“锦绣楼”,说是里头的老板娘长相很是妖艳,无一男子能逃得她的掌心,我确实心慌了,就各种理由不愿去锦绣楼。
不过今日去了,并未有幸能见着那美艳的老板娘。
但菜品味道着实不错!
难怪闻名。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得一阵“窸窣”的声音,我心一凛,猛然就收回了思绪,机警的放下了手里的貂裘,悄步走到门边隔着缝隙往外观望,欲要看个究竟,但奇怪的是,我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心头刚稍稍落定。
突然,屋子里头原本正燃得好好儿的风烛不知什么原因竟一下就全都熄灭了,我又是一惊,忙回过头去看,却只见一片屋内乌黑,还未待我回神,就更感到后脑有一阵凉风掠过,我觉得事情不大对,随即回头,想要打开门往外跑,但手还没碰到门栓,就听见脖颈后头“哐当”一声,我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一下,剧痛无比。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自己全然不曾认识的地方了。
刺眼的光芒逼迫着我努力挣开了眼皮,一目落定,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之间正是花色灼灼,遥遥看去,一发郁郁葱茏,廊下是用上好白玉石砖铺造的地面,正在阳光下闪耀着的微微刺目的光芒,而檐角两边阁栏上头有细致镂雕出的凤凰花样,形态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院子里头还有一带清流蜿蜒,缓缓从后头的花木深处曲折通幽过来,淅淅倏倏的水里头还掺着几许雪砖冰瓦。
我看在眼里,心下着实好奇,处在这样凛冽的严寒时节,院子里居然还有花木能够盛开绽放,真是奇景。
思及于此,我霎时就缓回了大半意识,再举眸一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栓吊在了廊下,一双手正被麻绳紧紧的系着,而麻绳端口则是系在了廊梁上头。
脑子里仅是一瞬间的电光火石碰撞,我已经觉出自己现在处境的微妙艰险,又尝试着轻一挣绳,手腕间立时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让我更加清醒,绳结束得很紧,我必是挣脱不了,再稍一低眸,才又发现自己身上竟仍还穿着来时的薄绡衣裳,双脚高高的悬空起来,任我怎么努力都荡不到地面,须臾,有一阵莫大的寒风刮过廊外,卷起落叶花瓣,汹汹迎面扑来,冷得刺骨,抖抖飕飕,我鼻头竟都已经僵得不能呼吸,且已经全身麻木,这感觉简直痛苦得不能再痛苦。
我清晰的明白,如果我再继续被这样吊挂在廊下,不消一日,我必定就会变成这府邸里的一坐冰雕!
但我又无可奈何。
我连谁把我弄成这样的都不知道。
我在明,人在暗。
因而,我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到底是什么人把我特意掳过来这样虐待,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片刻,就听见有不少女子娓娓谈论的声音。
这腔调听起来可并不友好:
“她就是爷昨晚上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都被在这里挂了一夜了!”
“这女子究竟跟爷有什么深仇大恨?”
“谁知道呢?”
“北境天泽哪个女子不晓得绝不能惹怒了爷,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看这女子的服饰,仿佛不是天泽人。”
……
原来我已经到了北境天泽,难怪这么冷了!
我目光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见着人影,用力一扭头,脖颈酸胀无比,拧着背都疼。
半晌过去,我也没能看清她们所处的具体位置,直到她们忽然从背后抡了我一鞭子,我才彻底清楚原来人是站在我后头呢!
鞭子从我身上划落,“啪啪”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响音。
随即,又是几鞭子落在我身上,后背皮肉撕心裂肺的痛,我只能咬紧牙关,死命忍着。
耳边却听得身后女子晏晏得意的笑声。
我沉声问:“你们的主子是谁?”
“你管得着么?”
“我劝你们不要太过得意,否则绝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哟呵!恼羞成怒了!”
“信不信由你们自己!”
就这样,一连三日我也没见着那个把我一直吊在这里平白无故虐待我的人,而那些女子就把我当作戏耍一般,每日都会过来以我为乐,若是她们只动动嘴皮子也就罢了,可偏生这北境天泽人仿佛都很喜欢动手。
第一日她们只敢在背后抽我几鞭子,后来许是发现我毫无还手之力,因而到了第二日她们就来到了正面抽打我,也正是第二日我终于看清了这些女子的面目,原都是一些极下贱的府邸丫鬟!
居然连丫鬟都敢用鞭子狠狠的抽打我!
我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胳膊、腰肢以及身体各处被生生鞭策出各种大大小小的形状伤口,穿着的衣物早已经破烂不堪,被鲜血浸湿又干透,伤口流血又被寒风冻住,只稍一动,伤口便又撕裂开来,熬了整整三日,我崩溃过无数次,但也并不是全无收获,那些丫鬟在鞭打我的时候也透露了不少话,至少现在我心里已经十分笃定,这个府邸的主人就是把我吊绑在这里虐待的人。
而这人,根本就没有人性!
但奇怪的是,尽管这些女子把我身体各处都鞭打得坏了又好,好了又坏,不成人形,但就是唯独没有鞭打过我的面部!
我深吸一口气。
我本来就大病初愈,当下被这么一弄,身体怎么可能受的住,两眼一抹黑,最后残存的一丝意识告诉我,自己仿佛是将要昏厥过去了。
却忽的,全身一惊,原是脸上被人泼了一瓢冰冷的水,我一蹙眉,悄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一身墨绿色的缎子衣袍,一双眼睛里射出的眸光仿若寒星般的盯住我,缓声问:“丫鬟伺候得可好?”
原来是他!
那个在客栈跟我和沧泱抢位置的人!
仅仅为了一个位置就行这样的报复,可见此人小肚鸡肠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我笑,“还是人么?”
他“嗯”一声,似乎是不大明白我的话。
于是,我望住他一字一句道:“你还是人么?”
话音未落,他就又舀起一瓢水朝我脸上泼过来。
我不慎呛了两口水。
他看住我道:“你再说一遍!”
我笑哼不言。
他语气冷冷道:“做朕的妃子!”
朕?
朕?!
我眉间一凛,视着他问:“你是谁?”
他笑,“宵邺。”
须臾,我缓过神来,长吁出一口气,淡淡道:“放了我。”
他视着我道:“你答应,朕就放了你。”
我用力觑着他,“我不。”
他从腰间抽出剑端抵着我的下巴道:“你再说一遍!”
我一挣眉,睨着他道:“我不!”
他面上浮现的笑,那样平和,却又那样骇人,“那朕就杀了他。”
我问:“谁?”
我心一慌,以为他会对沧泱不利,但我听见的却不是“沧泱”二字。
而是:“罗熙。”
我一惊:“陛下?”
宵邺一笑,“是,你们南梁最尊贵的陛下。”
我盯住他问:“陛下怎会在这里?”
他冷哼一声道:“这话就要从一年多前开始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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