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轻轻转着笔筒,那首诗不知不觉由他口中念了出来。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饮如长鲸吸百川……”
字是行草,有些字许问认不清楚,但这首诗他却是熟悉的。
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平刻在这件黄杨笔筒上,让它平添了几分书香文气。
“不错嘛,竟然能念得出来。”连天青似乎有些惊讶,接着又问,“这字写得如何?”
“这是……行草?字体秀丽圆润,很好看。”
许问以前在书上见过别人品评书法,用词遣句都是一套套的,听上去就很华丽。但现在换了他,抓耳挠腮想出两个形容词之后,只能普普通通地说一句“好看”。
好在现在的他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连天青本来就没有对他寄予过高期望。
他指着诗后的一个角落问他:“这两方印,你看得出来是什么吗?”
许问仔细辨认,只能认出都是篆书,具体是什么他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他有些惭愧,连天青却不以为意。
“方印上方这两个字,是题款。其昌,就是董其昌。下面这两方印都是他的,一方是董其昌三字,一方是宗伯学士。”
董其昌是明代著名书画家,书法自成一格,画及画论对其后的时代影响巨大。他的名字就连许问也曾听过。
他紧盯着笔筒,听见连天青继续说道,“邢张米董,其昌临多宝塔,融晋、唐、宋、元各家书风,自成一体。这篇饮中八仙歌飘逸空灵,风华自足。好字需好功,此筒雕刻极佳,运刀如笔,有一气呵成之感,实实在在是大家之作。”
“也就是说,这个笔筒其实很珍贵?”许问问。
“名人书法,大家雕工,也不知是哪家藏品流落了出来,被泥土掩埋至今。”连天青语气淡淡,里面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意味。
而此时, 许问彻底明白了。
把旧木当纯粹的木料,是他这段时间被带出来的思维定式。
实际上,这些旧木也许曾经只是木材,但后来都被制作成了某种器物。
它们大部分来自民间,就算折旧了也只是废旧木料,处理过后换种方式继续使用。但其中也有一些,由名家巧手制成,是货真价实的收藏品,换句话说就是古董文物。
这些,才是这座旧木场最宝贵的东西,真正的价值所在!
“我真正所擅,并非木匠手艺。我毕生所学,是为修复这些珍品。你以我为师,所学内容也许并不如你所想。虽然你已随我拜过鲁班师,但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连天青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这具笔筒,一字一句徐徐道来。最后他转身问道——
“你真愿意拜在我门下,随我学习这些修复技艺吗?”
他紧盯许问,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他真正的想法一样。
许问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像是意外又像是惊喜。连天青话音刚落,他就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他实在太干脆了,连天青也被他搞得一愣。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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