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子一翘,转眼扫视人群,磅礴的杀机冰冻全场,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凝元境!
有人心里惊呼,即使是凝元境最底层所产生的压迫与炼气境巅峰也是天壤之别,双目之下全场噤声,这是十分强悍的精神力压迫。而炼气境修炼者还在运气行周天和炼体,是没有这种神通的,只有开始凝结万气之元,才会注重“神”的修炼,神魂越强大,凝练“元”的效率就越高。所以,单单凭借这一眼的本事,就可以看出这人的本事绝非寻常修炼者可以望其项背的。
而后他转眼看向陈丰,后者瞬间如坠冰窖,身上的血气顷刻间减弱了七分。
他心里苦笑,自己这两手打得实在是不易,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第一手便是李昌庚提出空手搏斗时那一拳,他先佯装轻视李昌庚引起他的怒意。战斗中,愤怒或许可以带来力量和爆发,但是,越愤怒也代表着可能漏出的破绽就越多,招式行走间的空当就越大。而陈丰要的就是破绽,他试图一击必杀!于是他假装用衣袖擦嘴掩人耳目,实则将两粒破釜丸放入嘴中。中品的一粒藏于舌下,下品的一粒放在齿间。
他之前在得到这两粒药丸时便仔细研究过了,这小丸子外面有生脆的外壳,遇水并不融化,所以他将其藏在舌底完全不用担心会使之意外发挥作用。然后战斗一开始便吃下下品的一粒,寻找这个狂妄大少爷必定会漏出的那一个破绽,一击将其击溃。
但一击未得逞,没想到这王蛇功还有缩骨之效,然后李昌庚突然解除封印,境界直升炼气三重,这完全超出了陈丰的想象。他本来都抱着必输的心了,不过想到不如拼死一试,便磕了那最后一粒破釜丸,倒是颇有破釜沉舟的味道。
他不曾想这药丸效力如此之强,而且十分奇怪,使用后只觉得浑身如火,心里也像炭烤一样,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在李昌庚展露杀机的一刹那,自己想的居然是杀回去,而不是借着猛增的血气逃跑。他也不知道那一粒药丸将自己的境界拔高到了什么层次,只觉得头脑发昏,几乎本能的打出那一招一式。
直到这凝元境的老头冲上来阻止自己杀掉那李昌庚,直到冰冷的杀机和磅礴的气机压下自己升腾的血气,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虚弱,刚才的行为是如此莽撞,还有...这破釜丸的后劲儿如此之大。
他觉得自己手都抬不起来了,跌坐在地上,那老头是要过来杀掉自己吧。他苦笑,一出山就要死了,真是憋屈。
转头望向台下,青鸾浑身战栗,想来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太靠近这凝元境的强者所导致的。但她的眼睛看着自己,没有恐惧,只有悲伤。
突然发现,这妮子眸子也挺好看的,黑黑的泛着灵气,像是打开镜匣时那一瞬间的镜子。
自己今天要是打赢了,一定要把你要来跟着我。
陈丰此刻心里只有这个想法,下山之后,这妮子可能是最和自己聊得来的人了吧。以后去历练,有个人说话也挺好的。那师娘?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陈丰苦笑,自己明明命都快没了,还在想什么呢?
看向更远处,人山人海都低着头,心灵压迫么......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力量还不够强,正因为力量不够强,才会让那军队杀光整村人,正因为力量不够强,自己才不能立刻了却了那小狐狸的心愿带她下山,也正因力量不够强,自己此刻才只能有这万千思绪而无能为力。
武德阳会来吗?应该不会吧,这么多人的嘈杂场面,身份高贵的人物是找不到落脚地的,所以武文洁和武德阳都在武府里。武府和此处隔着半座城池,而且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有人通风报信,来去的时间最快也需要一炷香。
绝望。
他低下头,什么也不再看了,准备接受那注定的死亡。
只是,有点可惜。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劲力破空而来,两丈、一丈,马上就要到了自己面门上。
“哎哟!”
一声不合时宜的滑稽声音响起,然后破空之音停下。
“谁!”
灰衣老者怒喝。一阵强劲的罡风散开,把台下一个正准备转身走的人身上披着的斗笠吹飞了。
斗笠下却是一个身着破旧道服的年轻道士,头发虽然用一根木簪子束在脑后,但显得乱糟糟的,他挠了挠头,点头哈腰的对着台上的老者说道:
“大仙不好意思,刚才好像有人用什么东西顶到小道了,小道身子骨弱,直直的刺到了我的骨头上,才没忍住痛得叫出了声音。”
他嘿嘿的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下垂被显然不太合身的道袍罩住,样貌普通,要是不穿这身道袍,丢在人群中根本就认不出来。
“大仙要是嫌小道不顺眼,小道马上就走。”
说话间转身要去捡斗笠准备离开。
灰衣老者却眉头一皱,手掌伸出,猛然在他和年轻道士之间产生了莫大的引力,将那身道袍往后紧紧地拉扯,使得小道士也腾空飞起,落到台上,处于灰衣老者和陈丰之间。而后手中再聚罡气,看来准备再度动手。
“大将军来了!!!”
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然后众人身上的压迫力如潮水般退回那灰衣老者体内。所有人都看着校场门外,武德阳一身锦服勒马停下,身后还有一骑,正是那武文洁,不过此时身着男装,眼中阴沉,望向场内。
灰衣老者手中罡气散去,陈丰终于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已经湿了。
他看向年轻道士。
此时,二人头都贴近地面,陈丰仰卧,年轻道士俯卧,后者却动了动,摆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懒洋洋的瞥着陈丰。
二人没来由的同时嘴角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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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阳下马,人群自动给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让出一条大道,不过他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同时张开了嘴,轰鸣的声音裹挟着真气响彻全场:
“李真!小辈格斗,你我这等人妄自插手,你也不怕跌了自己身份!”
灰衣老者当仁不让,也蕴含着真气怒吼:
“你府上这个小子打算取我家少爷的性命!我还没找你讨个说法,这贱种,不要说有所行动,就算有这个意图,死一万遍都够了!”
武德阳轻笑。
“可这是在我飞云城,飞云城自然有飞云城的规矩,你们坏了规矩,就得......”
“滚!!!”
众人耳朵嗡嗡。
老者嗤笑,但他境界低了武德阳一重,没法当场发作。只好拎起地上被两刀震散了气息的李昌庚。大喝一声:
“走!”
然后一纵跳便飞出了校场。
剩下的随从们自然作鸟兽散,在众人的嬉笑声中逃似的跑出此地。
“三牛哥!!”这时,青鸾才终于从稍微散开的人群里挤上高台,扑在陈丰身上痛哭起来。
“傻丫头,我这不还没死呢嘛。”陈丰安慰道,但青鸾却只顾哭,也不抬头,似乎刚才在精神压迫中积攒了万斤眼泪。
“诶。”陈丰碰碰了青鸾肩膀,“我打饿了,刚才上台之前本来就没怎么吃饱,快把东西给我,我要继续吃了。”
青鸾茫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怀中还抱着一根鸡腿和一坨桂花糕,旋即扑哧一笑。
“傻子。”
年轻道士知趣的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阳光正正被他挡住,消瘦的身形被道袍撑成了一个宽大的剪影,陈丰正打算叫住他,却听见他轻声地在唱着:
“浮沉修道三万年,只羡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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