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卖迎上来,一眼便知二人非一般宾客,便将二人引到楼上一间靠里的阁儿,只见座头清雅,桌椅皆是紫檀镶嵌竹叶玛瑙,壁上名人书画,檐头挂着出级排须六角红纱灯儿。楼下虽人声鼎沸,阁内却很是雅静。二人所带随身侍卫在楼下就坐。
待二人入席坐定,过卖手脚麻利地摆上金盘金盏,奉上香茗,呈上菜板,道:“二位官人,敝楼名味齐全,佳酿任点。”甄怀忠道:“有何时鲜名味?”
“四鲜羹、生丝江瑶、撺望潮青、江鱼假、紫苏虾……”酒保口若悬河,一口气唱出二百多菜名。
甄怀忠对乌带道:“不知节下可有偏爱?”
“真是讲究,看来南人在吃上可没少花心思。”乌带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道:“还是羊肉好。”
“有何羊肉菜肴?”
“羊头签、鹅排吹羊大骨、蒸软羊、鼎煮羊、羊四软、酒蒸羊、绣吹羊、五味杏酪羊、羊杂、羊头元鱼、羊蹄笋、细抹羊生脍、改汁羊撺粉、细点羊头、黄羊、假炒肺羊、千里羊、五辣醋羊、大片羊粉、米脯羊、羊脂韭饼……”过卖口若悬河地唱着菜名。
甄怀忠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好酒好菜尽管上来便是。”
过卖见遇上了个阔主,乐不可支,唱喏而退,传唱菜名也响亮许多。
“江南可是膏腴之地,珍馐美味不可胜数。若把宋国比作一头猪,那可是膘肥肉厚啊。”甄怀忠开玩笑道。
“我等岂不好口福?”乌带大笑道。
“我们齐国可是快揭不开锅了,只好派军队经常在宋国边境打打秋风,找点牙祭。”甄怀忠笑道。
“这就对了,南人除了打仗不行,其他都在行。”乌带道。
“还有一样,南人也不行。”
“嗯?”乌带疑惑地看着甄怀忠。
“斗-鸡。”甄怀忠一字一顿道。
乌带闻言,哈哈大笑。
一盏茶功夫,酒菜备至,果然色香味俱佳。甄怀忠指着一道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菜肴道:“此菜名为羊头签,可是前朝王相公的心头好啊。”
“羊肉有何稀罕?”乌带不以为然道。
“节下可知,这道菜要用多少食材?”
“一头羊足矣。”
甄怀忠摇了摇头,一笑道:“这道菜需用十个羊头,另需五十斤青葱。”
“就做这一道菜?”乌带圆睁双眼道。
“节下有所不知,一个羊头只有两块脸肉可用,葱则只取心条之细似韭之黄者。”
乌带闻言,啧啧称奇,叹道:“若论财力,江南可算富甲天下,如论国力,却是孱弱不堪,真是咄咄怪事。”
“财多身弱。”甄怀忠答道。
乌带在外玩耍了大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加之甄怀忠殷勤劝酒让菜,便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甄怀忠所点乃是陈年“蓬莱春”,入口甘美绵柔,后劲却是极烈,乌带已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酒至半酣,乌带渐渐放下了身段,酒酣耳热之时,竟与甄怀忠称兄道弟起来。
“还望哥哥日后多多关照。”甄怀忠又满斟一杯酒,举杯道。
“哥哥奉劝你一句,还是早日投奔宋王,什么齐国、西京,全都靠不住。”乌带接过金盏,一饮而尽,醉意惺忪道。
“哥哥此话怎讲?”甄怀忠凑近乌带身边,醉眼乜斜道。
“齐国不过是一枚棋子,早晚是一枚弃子。”乌带脱口道。
甄怀忠心中一惊,笑道:“哥哥莫不是在说笑,大金国是父,齐国是子,父亲岂会抛弃儿子。”
乌带头脑愈发昏沉,舌齿含混道:“齐国是完颜宗翰的儿子,却不是宋王的儿子,如今宋王主掌朝政,留他何用?”
“宋王真要废掉齐国?”甄怀忠小心问道。
“兄弟好自为之……”乌带忽然一头倒在桌上,沉醉不醒。
甄怀忠起身走到乌带身边,关切地附耳轻喊:“节下,节下。”见他仍是一动不动,抬头四顾无人,便悄然将手伸向乌带的贴身夹袋里,摸出一封书,打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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