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惊声一啼夜长鸣,又见回眸一怒离恨天。
来人张口之声若大珠小珠落玉盘那般嘈嘈切切,即使百年之后化为一缕飘悠的灰烟,陈旭嫦也能分辨出两个来人不同的身形与步法。
陈旭嫦和这两个来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虽如水中明月那般不能握捉在手,却也不是故人胜似故人那般如风过窗台的通透。
陈旭嫦转身之际见了来人,虽眼中怒火不减当年。
可回想它年追遍了孟婆江南北、翻腾了几十年的恩怨,这一次却心静如镜了。
这么多年来,江湖中虽有’僧道双煞’的恶名,武林中也留有‘僧道双煞’的必杀技。
只是当年刘文之与释远双双受了重伤,故而才神出鬼没少了江湖中的身影,像今夜这般同现幽嫣谷还是几十年来的首次。
刘文之倒提的天师剑比白莲社弟子人手一柄的四尺长剑确实高贵了许多,一身袭地的青色道袍还是那般毕恭毕敬。
一心要顺天应人即九五之尊的人,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白莲社弟子的这一身服饰也是继承其师孙秀五斗米道的衣钵。
只是,释远这一个白莲社副社长,其实就是一个非佛非道的酒肉和尚。虽然也是几十年未见,但是一眼瞅来服饰也未变化太多,无非又冬去春来了多少青春年华。
虽然释远是一个酒肉和尚,但是没有外披袈裟、内着衲衣,胸口更没有一串齐腰的佛珠,右手没有一串绕指柔的捻珠,左手没有一根锡环禅杖,脚上没有佛门芒鞋却只穿了道家麻鞋,头顶光滑如万里沙丘却留九个戒疤异常醒目。
释远额头光滑如油,太阳穴处青筋爆裂,浓眉白须掩丹凤,鼻正唇后鬓霜几绺,唇下虬髯一堆,左右耳下各并二环。耳下之环银白方圆五寸,臃肿的身躯碎步之际也是叮铃有声就似地狱来的使者。
释远肉嘟嘟的大脸好似案板上的猪头肉,双颊红光还夹杂了白里透红的三分醉意,看样子来幽嫣谷前已经酒肉下肚了不少。
一身如练白纱短打在夜色中更像是地府来的夜叉捉人游魂,卷曲衣袖里双臂上的汗毛直竖如刺,后背还斜插了一柄和刘文之相同的天师剑。
“僧道双煞”之名,释远这一身行头确实比刘文之煞气了许多。
当然,陈旭嫦还知道释远的手段更在刘文之之上,看样子几十年前的重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陈旭嫦悠悠一笑如释重负的感觉更是身轻如燕似去了西山春陌的一览众山小,更似行船在了孟婆江上的烟波浩渺。
如今又过去了这么多岁月,确实该做一次了断了,径直与陈小英和陈静一个眼神,三个人各自退开去了三步之外。
陈旭嫦半弓了身子杵了六尺玄色木漆拐杖,又上前三步问道:“原来传说中的‘僧道双煞’还没死?可老身听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不知‘僧道双煞’会不会变成‘僧道二贼’,老身也是万般期待啊!……”
“老身本以为:白莲社和幽嫣谷墨家的恩怨会在岁月面前冲淡得一干二净。当初让你等一念是善、赎罪前尘,看来确实错了!……”
“老身发了善心办了错事,这么多年一直在谷中思过。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世间灭。老杂毛,老秃驴,老身说的对吗?……”
“……”
陈旭嫦一边言辞凿凿的抬头张眼一看,刘文之还是那一副德行,只是释远的嘴脸有一些难堪。
释远听了陈旭嫦一连串的挑衅之言,酸的、咸的、苦的、辣的、涩的味道涌入喉咙,想咳嗽又咳嗽不出来那是难受至极!
释远不由得想起当年和刘文之意气风发,要不是当初幽嫣谷墨家弟子的北斗七星剑阵、错负轮回剑法从中作梗,白莲社早就继承五斗米道的衣钵一统天下了。
前几日刘文之飞鸽传书告知:错负轮回剑又重现江湖,怎会不让释远这个副社长一脸狰狞。
这是对幽嫣谷墨家弟子的恨,更是对北斗七星剑阵与错负轮回剑的恨!
眼下,只有三个女人守了幽嫣谷,自然没了北斗七星剑阵;错负轮回剑更出自于一个小孩之手,那必须得把错负轮回剑法扼杀于摇篮、止步于幽嫣谷。
这不,释远在黄昏之际喝了几杯小酒以壮胆气、咽了几盆肉羹以化力气。匆匆与刘文之赶到幽嫣谷之时,白莲社弟子已经伤得八八九九,简直惨不忍睹。
释远突然半弓着身子,捉了天师剑杵立于身前,外八字之上双掌化拳握住了剑柄,张口就如狂风吹大树、暴雨砸青泥、烈日烤大河那般嚷嚷道:“老妖婆,又过去几十年了。那一些陈年旧账,今夜也该贫僧与你算一算了!……”
“贫僧看见尔等伤了不少腰刀步卒,也伤了不少白莲社弟子,可别说咱们以多欺少。以贫僧看来,幽嫣谷墨家那是以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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