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是首府的夏夜。
已经很晚了,她大约是瞒着爸妈偷偷点了外卖。很早就在楼下蹲着外卖员,但外卖员似乎对这一片区域不是很熟悉。她坐在长椅上,拖鞋没有好好穿在脚上,脚后跟搭在鞋里,脚趾在空中打着‘响指’似得动着。
吊带挂在肩头,她好像拿了根筷子随手绾了头发,一些碎发垂在脸颊旁,头顶的飞蛾萦绕着路灯,浅色的睡裙像是她自带的打光板:“我不知道东南西北,你从大门进来,然后一直开,在第三个路口向你的左手边转弯,然后马上再向右手边转弯,第三栋楼就是了……我不知道南面,你就照着我和你说的,你可以找到的。”
但很显然,他们找不到对方。
等杨旨珩从小姑那里离开,她还坐在长椅上,显然是没和外卖员达成方位用词的统一。
帮她找到外卖小哥的还是杨旨珩。
接过她套着花里胡哨手机壳的手机,简单和手机那头的外卖员交流了一下。电话没挂,没一会儿从拐角处就有电瓶车的车灯照过来。
外卖员从保温箱里把外卖拿出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吐槽着:“……闺女你和我说左右往哪拐,我不清楚。你看看,一说东南西北多方便。”
外卖小哥还有下一个需要奔赴的‘战场’。
杨旨珩准备走,路灯在头顶闪了两下之后,灯丝大概烧断了,四周一暗。
拆包装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
四周很暗,她可能都看不清自己,借着旁边的路灯,眼前人有些模糊。她坐在长椅上的坐姿不算优雅,甚至和淑女相差甚远。
盘着腿的姿势,她曲着腿,腿藏在睡裙下。
杨旨珩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和她隔着外卖坐在一张长椅上。
这片的教职工楼都有一些老旧了,她大口地啃着一个汉堡,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全是冰块的可乐,纸杯壁挂满了水珠,她轻轻一晃,里面的冰块碰撞。
“我就点了一杯可乐。”
杨旨珩伸手从书包旁边拿出自己的水杯:“我有水杯。”
黑夜里不太看得清楚宋望舒的表情,她人微微倾过来,手臂伸长,纸杯碰了一下他的水杯,作出碰杯的动作:“干杯。”
杨旨珩的指节和她握着杯子的手短暂碰到,目光从手上缓缓移到她脸上,她嚼着汉堡,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杨旨珩抬头,只能看见墨色的夜空,了了几颗星星,时不时还有飞机混入其中,欣赏价值不高,甚至都没有小时候他在普济寺看的夜空好看。
可乐杯里很快只有冰块了,她将杯子放下,两只手拿着汉堡,除了低头拨弄包装纸,都一直仰着头。
杨旨珩从小在普济寺里养得口味很清淡,一块麦辣鸡翅都让他脸发红,他灌了两大口水,注意到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询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划破寂静的是她的手机铃声。
她接了电话,似乎完全把他当作空气一般地在接了电话:“喂……嗯……我知道……没有什么原因……挺好的就好……就是单纯不想去……吃你的饭,我挂了。”
她挂起电话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将手机往旁边一丢,大约是自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存在感太高,她扭头看着他。只是四下昏暗,怎么都看不清对方。
她嚼着汉堡,讲话声音有些含糊:“我妈今天结婚。”
梅琴女士迎来了第三次婚姻,宋望舒没去,虽然喜帖送到了她手里。她的缺席只换来梅琴的一句:“怎么不来?”
她回:“你要是实在是找不到伴娘,那我就去。”
最后梅琴没有回复她。
这次是闪婚,宋望舒苦口婆心地在她结婚之前劝过她,然后恋爱脑这件事似乎不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消失。明明她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为什么总是一直在追求爱情,然后又在追爱的道路上栽了一个又一个跟头。
梅琴没有摔疼,但是摔光了宋望舒对爱情和婚姻所有的期待。
宋望舒只在她和父母的身上看见婚姻的廉价,像是这个时代里快餐一样。
她可能是觉得夜色是掩护,以为他不会知道她是谁,她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只是随便找一个人抒发感情。如果他没路过,可能她会找刚给她送外卖的小哥一吐为快。
杨旨珩拧上瓶盖,嘴巴里还是有些辣味:“但如果结局是幸福,栽跟头也无所谓吧。”
“是吗?”她疑惑,包着汉堡的纸,被她揉成一个团,随手丢在袋子里:“我不会,你会吗?”
夏夜的风,燥热让人不喜。
“我会。”
短短两个字,说得不响,甚至差点被夏日草丛里的虫鸣声盖过去。
听罢,宋望舒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显然不是照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彻夜长谈,然后建立深深的情谊的剧本发展的。她很快吃饱喝足地上了楼,只留下他嘴巴里的辣味和空气里的外卖气味。
先前他猜测可能是灯丝烧坏的路灯这时候重新亮了起来,灯光重新吸引来了飞蛾,橙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四下。杨旨珩看着楼梯过道的灯一层层的亮起。
他想,对她,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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