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上楼下楼都变得比较困难。坐在她身后的小金活跃起来,慢慢地开始接手芸儿的部分工作。芸儿并不满意她的插手,冷漠地说:“这点事我做得来。”小金惊讶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的话。她的眼光在芸儿肚子上扫了几圈,淡淡地说:“经理吩咐我做的,不是我刻意抢你的事做。”芸儿颓然倒在椅子上,两手较差抱住头,微微叹息。怀孕之后的困难她显然早已想到了,工作量减少,收入减少。这只是刚开始的危机,生了孩子之后她要做月子要养孩子,完全没有了收入,怎么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小玳被她的想法惊呆了,不可理喻地看着她。此刻她不该考虑怎么恢复身体怎么抚养好孩子吗?她倒还有心思考虑一家人生计,这不是该强子考虑的吗?至此用人之际,他不顶上谁顶上?难道他白披了一张男人的皮?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小玳恨得牙痒痒。他们至今都没有结婚,芸儿一直拖着,连家都不敢回。逃避到几时?她断定家里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吗?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至少嫁个合适的人。强子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合格女婿,他离合格差得远呢。可是婚必须结,孩子需要合理的身份。小玳思前想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该带强子带家长了,你想孩子以后上不了户口吗?”芸儿的呼吸急促起来,靠在卡座上不断地蹭,仿佛不这样不足以缓解压力。小玳紧紧盯着她,直到她承受不起压力,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就见,豁出去了。”小玳悲哀地看着她。谈了八年恋爱,强子只去过芸儿家两次,每次都被鄙视出来。如今挺着大肚子去,不知道会引发芸儿父母多大的愤慨。即使是看在孩子份儿上勉强同意了,芸儿的婚后生活又能看得到多少光明呢?
下班铃响了,芸儿困难地站起来,小玳搀着她走出公司。强子在外面等着,很有些不耐烦,脸色阴阴的。芸儿挽着他的胳膊,怯生生地说:“怎么了?累了?”强子恨恨地说:“送了一天外卖,不让人休息,巴巴地去你家干什么?又不会有好脸色,还让人活不活?”芸儿迟疑地说:“那就……改天?”强子嗯了一声。小玳气恼地冲过来指责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样逃避问题!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累呢?红光满面精神焕发!送了多少外卖?把订单调出来我看看?况且就算是很累,见家长商量结婚的事情也不容推脱。你拖三阻四,要拖到什么时候?等孩子出生吗?有点男人样儿好不好?”强子畏畏缩缩地不敢吭声,芸儿忙辩解说:“他真的很累,你看他的眼圈……”小玳一伸手:“订单!”强力哪里敢核对订单,拉了芸儿就想走,芸儿气恼地瞪着小玳,反而扯着强子快步走。小玳让开路,冷冷地看着他们。芸儿反而迟疑了。她原以为会遭到小玳的拦截,她不拦截,她的勇气突然消失了。小玳静静地说:“那是你的人生,你作主。我没有未婚先孕,我没有养着男朋友,我的父母没有嫌弃我的选择。”强子恐惧地低下头,拖着芸儿往门口走,芸儿揪住他的手指,低声说:“去我家……”强子扭过脸去软抵抗。芸儿冷漠地说:“不去就分手……”强子泄了气,软踏踏地跟着她走了。小玳从强子的抗拒中隐约猜出一点鬼心思。芸儿拖延见家长,他跟着拖延,芸儿怕面对现实,他希望她逃避现实。他能得到什么好处?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芸儿的资本越来越少,拖到胎儿五个月了,难道还能翻脸不嫁?嫁不嫁强子都不吃亏!小玳暗暗叹息。为爱痴狂吗?多情总被无情伤!这段感情生活芸儿是绝对的弱势,她自己被感动着,殊不知强子早已厌倦了她的自我感动,他要的只是现实利益。
看了两部法国原声电影,小玳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听过的法语。她天天坚持看法语电影,法语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基本上不看字幕也能听懂说的是什么了。专业词汇她也在同步学习,每到周末就进了图书馆翻看专业书。法国那边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并不因为罗心雨回国而消极怠工。罗心雨……她的思绪跳了过来。张正周恢复的很快,眼看着就要出院了。他没有换病房,但是护理条件明显改善了许多,这让路颀嫣很厌烦。不就是有钱吗?显摆什么呢?有钱了不起吗?有钱能买到一切吗?还真是买不到一切,可是买到了张正周父母的崇敬,买到了病友的羡慕,买到了张正周的心思活动。罗心雨的司机去送过几次东西,受到了张正周父母的热烈欢迎,虽然他们嘴上说“到底是老同学,就是关心我们家正周”,但是他们的眼中何尝没有带出变成儿媳妇的渴望。他们没少在张正周面前夸奖罗心雨,路颀嫣一进去,他们立刻不吭声了。张正周的肿瘤是良性的,也是早期的,目前手术效果很好,但是身体到底还是受了点损害,未来的生活要特别注意休息、保养和复查。他不能再没日没夜地拼命,住院花掉的钱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赚回来。他们必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贫寒的生活,张正周的身体能受得了吗?他们的感情能受得了吗?路颀嫣的脸色很是僵硬,经常站在窗前发呆。罗心雨在逼路颀嫣主动退出,路颀嫣能坚持多久?
电话铃欢快地响了起来,小玳一看是小玟打来的,慌忙接通。她的心砰砰跳。小玟考的怎么样?今天该出分数了……小玟的语气很快活,小玳倏然快活起来。她应该是考的不错。果然,小玟的分数挺让人满意,说不定能和她成为校友。她过几天会来厦门玩,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小玳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拟定了几个旅游方案,想象中两人已经徜徉在花海中了,不由得哼起了歌。小玟笑嘻嘻地说:“高兴成这样啊,我还没来呢。放假的时候我不回家,随便找点事做赚钱交学费。”小玳听出了点名堂,忙问:“他们不肯出钱?”小玟微微叹息道:“恨不得钱都给了小珲……我本来也没有抱希望,反正打定主意靠自己了。”
刚放下电话,芸儿的电话就来了,哭得一塌糊涂。小玳的心一沉。这样的结局在她意料之中,她的父母坦然接受强子倒是让人跌破眼镜。芸儿情绪很不稳,电话里传来呼啸的车辆声,忽高忽低,她似乎走在马路边上。小玳急促地问了她的地址,慌忙跑了出去。小区门口遇到唐俊山,他从外面回来,见到小玳一脸的惊讶:“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小玳愣了一下,这才看了一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了。芸儿在外面徘徊了很久,说不定是极度失望才给她打的电话,她不能不去。她没时间解释,只是简单地说:“我找我同事。”唐俊山冷峻地说:“我来开车吧,你心慌意乱的,很容易出事。”
到了街边,小玳看到芸儿坐在台阶上,身边围着两个男人,似乎想趁机沾点便宜,芸儿拼命躲闪,却无能为力。周围有些人在好奇地看着,但是没人上前阻止。小玳气冲冲地过去,大声嚷嚷着,那两个流氓不情愿地走开了。小玳把她带上车,她一直在哭,眼睛肿成核桃一般大。小玳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刚擦完一张,马上又哭湿一张,把小玳忙得不亦乐乎。唐俊山稳稳地开着车,表情严肃,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好奇的光。不用问,肯定是受了情伤,倒是引起了他的共鸣。他通过后视镜偷偷看一眼小玳,小玳支着下巴,无奈地看着芸儿。
进了房间,小玳扶着芸儿坐下来。她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了,只是微微有些啜泣。小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强子有什么打算?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是很让人难过,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总得为孩子着想啊。”芸儿沉默半晌,极力平复一下心情,幽幽地说:“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好办法让双方都满意。你知道我爸妈要多少钱的彩礼吗?十万!当时强子的脸都绿了,要不是我按住他,他当场就甩手走人了。我是想好好商量的,价钱可以谈嘛,干嘛一口价说的那么死?可是我爸妈不肯松口,强子说他们卖女儿,他们一点都不理睬强子,直接把后路给堵死了。强子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也没办法说话,十万块钱他拿不出来,他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孩子出生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我们必须攒点钱,不可能掏空了家底。两下子谈不拢,强子火了,跑出来了,连带着我也挨骂了。他让我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反正他是买不起……”芸儿又开始哭了起来。小玳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琢磨着。芸儿的父母对她一般,使得她缺少关爱,家庭关系有些紧张。芸儿非要找强子,他们激烈地反对过,结果把芸儿反对出了家门,反对到强子的租住房里去了。老两口也是真拧,就是不去看他们,卯着劲儿等芸儿回头,却始终等不到女儿的回归。小玳暗暗叹息。芸儿尽管对父母不满,但是承认他们不算太过苛责她。如果自己父母有芸儿的父母一半关心自己……她的心疼了一下,连忙回到正题上来。虽然对她的男朋友很不满意,但是芸儿认定了,他们也没办法,最终只能妥协。难道棒打鸳鸯,拆散一段婚姻?芸儿的孩子怎么办?为了孩子,他们只能咽下这口气。他们一开口就要十万,出于什么目的?他们要这钱养老?也许他们是为芸儿准备后路,也许他们实在是看不上强子,不认为他能给芸儿幸福。既然得不到幸福,就退而求其次得到钱吧。感情是靠不住的,钱才是硬道理,身边有了钱做保障,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小玳更加叹息了。摊上强子这么个女婿,不帮女儿守住经济利益,还能怎么样呢?这话却不敢跟芸儿说,她满脑子都是强子的好,她被强子洗脑了,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唐俊山打了个哈欠,小玳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半了。小玳安排芸儿睡下,送唐俊山下楼。唐俊山大大地不好意思了,忙说:“很晚了,你也早点睡吧,就几步路,还送什么,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小玳嫣然一笑:“客气什么,你帮我接了芸儿过来,我感激不尽。”唐俊山低声问道:“她不会有事吧,一个想不开……”小玳摇头道:“她看似柔弱,其实有主意,当然在强子面前就没有主意了。她没事,有我在呢。你帮我看着点路颀嫣,她才真正让人不放心。”唐俊山心领神会。
早上醒来,芸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懵懂地看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小玳的家。她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忽然一紧张,抓起手机就看。她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竭力掩饰着,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跳下床来。小玳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并不揭穿她。强子没有打过电话,尽管她一夜未归,他也没有过问过她身在何处。也许他认为她在娘家密谋,也许他心里还揣着极大的怨恨。小玳摆好早餐,微笑道:“睡得不错,看你精神百倍,又可以用心工作了。不过还是要好好想想,事情终究要有个结局。”芸儿的眼中失去了光彩,嗫嚅了半天,头一昂,仿佛赌气似的说:“先回去看看强子的态度,如果实在不行,只好不要彩礼了。”小玳惊得掉了下巴,为了掩饰失态,她微微扭了头,调整一下呼吸,淡淡地说:“还是努力争取吧,尽量达到双方的满意。彩礼还是要的,数目可以往下减。不是有种说法吗?彩礼多少表示你在婆家受重视程度,虽然彩礼越高并不一定代表婆家重视你,但是不收彩礼,很容易受到婆家轻贱,除非……”小玳及时闭上了嘴。她差点串到罗心雨身上去。罗心雨一分钱彩礼不要,谁敢轻贱她?她不要彩礼,张家巴巴地都要送,哭着闹着也要送!芸儿没精打采地说:“我不抱太大希望……不过你说的对,彩礼是一定要有的。”
到了公司,芸儿一头扎进工作,整理着面前厚厚的资料,把它们分门别类,再绘制成表格归档。小秦又抱来一堆文件,果断地交给小金。小金麻溜地接过来,在键盘上啪啪地敲字。芸儿听得心里气恼,也跟着她的节奏敲字,不一会儿腰就酸了起来,她只好站起来,微微活动着全身。她心头涌起一股悲哀,她的争强好胜被现实击败了,她无法达到原来的神勇状态,她的工作效率日渐下降,她的工资条上的数字越来越少了。大家对她挺客气,这都是托了小玳的福。小玳对她不错,这些势利眼自然对她不错。
快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强子终于来电话了,一出声就是不耐烦:“今天会回来吗?”芸儿赶紧说:“会啊,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呢。”强子立马竖了毛,警觉地说:“有什么可商量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芸儿气道:“你跟谁置气?满打满算两万块钱是拿得出来的,耍什么豪横!孩子你没有份儿吗?孩子的将来你视而不见吗?有点责任心好不好,我是跟你商量,又不是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掏钱!”强子软了下来,嘟囔道:“两万还差不多……回来再说,别再受坏影响了,你在你爸妈那儿一天,我吓得要死,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芸儿恨恨地说:“我和他们串通一气给你整幺蛾子?你这么想象我?我一直在小玳那儿,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整出阴谋来了,亏你想的出来!”强子更加软了,比面条还软,哄道:“好了,好了,我怕的要死嘛,我爱你才怕失去你嘛。晚上妈做排骨,等你下班端到你跟前呢。”芸儿莞尔一笑,脸上露出甜美的神情。小玳冷笑道:“又说什么软话哄你了吧,反正脱不开爱啊疼啊之类的字眼儿。”芸儿不乐意地说:“强子对我很好,我一不高兴,他马上就服软。其实他很通情达理,他哪里不明白彩礼的重要性?他很愿意给,只是我爸妈要的太狠。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我清楚,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彩礼少就少,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改变命运。”小玳硬邦邦地抛过来一句话:“你家准备多少嫁妆?”芸儿的脸晴转阴,嘴忽然上了锁。谁都能猜的出来不会有嫁妆,芸儿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小玳想起强子妈没有表情的脸,那张脸在表面的冷淡之下到底藏了什么心机?芸儿家的嫁妆她多半并不惦记,惦记也没用,彩礼示意性地出一点,多了也拿不出来,就算是买断了芸儿。反正就是半死不活的一副无赖相,爱怎样怎样吧,她吃准了芸儿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依她对儿子的宠爱,儿媳妇恐怕是具有双重作用的,既给小孩子当妈,又给强子当妈。这么廉价的保姆往哪儿找?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下了班强子准时来接芸儿,芸儿喜笑颜开,拉着强子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强子的眼光朝小玳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她走过来,拖着芸儿就逃。芸儿不忍他难堪,也就跟着走了。小玳冷着脸看着他们,心中无比压抑。罗心雨下了楼,红光满面地走到小玳身边,不远处罗飞扬和许映秋脸上挂着笑容,与路颀嫣的阴沉形成鲜明的对比。罗心雨揽住她的肩膀,亲热地说:“明天出海去吧,很久没吹海风了。”小玳敏感地问道:“还有谁?”罗心雨笑吟吟地说:“你明知故问。”小玳忽然说道:“你是真心的还是赌气?得不到的一定要弄到手,得到了就索然无味了。你和罗总的关系逐渐在缓和,张正周作为他的情感替代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吗?他的身体不象以前那么结实了,也许病情会复发。感情其实很脆弱,经不起考验,在未来的病情反复中你有多大的耐心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你赢了路颀嫣,但是你能赢得了未来几十年的厌倦吗?”罗心雨默不作声。她放开小玳,静静地走开,走了没几步,忽而回过头来,迟疑了半晌说:“未来几十年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环境随时会变,心态也会随时变化,不过有些事我是要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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