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又如何?”他如画的眉眼一挑,似乎存心要为难这位腼腆的王嫂。
“你。”苏妲拉不知如何说,什么败坏风气、有违常纲这样的重话她是说不出口的,只好转移了话题,“拓跋旬,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御花园吧,因为感觉你总是来这里呢。”王爷府应该都有自己的花园吧,他却喜欢呆在王宫中的御花园,看来是喜欢这里的。
“因为这里可以遇见你啊。”他却是越发的僭越了。
“六王你,你不要这样说,被别人听去了可不好。我、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继续睡吧。”苏妲拉变回了符合礼数的称谓,然后竟是落荒而逃般加速的走了出去,全然忘了白雪还在后知后觉的扑着蝴蝶。
拓跋旬看着匆匆离开的女子背影,脸上的妖魅渐渐褪去,变回万年古树般的淡漠,不,比树木还要寂寥淡漠。树木尚且会努力的生长,而他,却是什么都不会去在意的。正如他透过女子薄薄的春衫,看见她守王宫砂所在的一点已经消失,却依旧没有去问她是否和她的心情有联系一样。
他站了起来,身上的暖色杏绿长衫硬是为他淡漠疏离的气息涂上了一层让人觉得温暖的颜色。只是,他松垮的衣襟和随意的木屐还是将他骨子里的漠然暴露了出来。
木屐踩在石砖上,发出懒漠的嗒嗒声。白雪警惕的抬起头来,它这才发现主人已经不在了。
“你是叫白雪么?”拓跋旬俯视着它,狭媚的眼睛透出静静的却慑人呼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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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嗷。”白雪低低的啸了一声,却是小心的退了一步,动物的本能让它知道什么人是危险的,什么人是可以欺负的。
优雅如兰花悄然绽放般,拓跋旬隐在长袖中的手悠然伸了出来。阳光下,十指的鲜红丹蔻反射着妖异的光芒。
他想摸摸它,不过,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手上鲜艳的颜色,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妖魅笑意,似是自言自语般,“今日涂的这颜色,可不宜接触活物呢。”
说罢,他甩袖转身离去。树林间因他的到来而一直静默着的知了看到他离去的背影,顿时又恢复了鸣叫。
“啪。也没看到拓跋旬出手,他身后就有一只知了掉在了石板上。白雪好奇的走近,却发现知了诡异的痉挛着,还吐出了鲜红的血块。它赶紧掉头跑了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宁子从一根廊柱上露出了脸来。他只是投机想以媚妃的消息讨王上的欢心,却不小心撞见了这相当于王宫闱秘闻般的桃色事件,一边苦恼着要不要告诉王上,一边疾步的走了开去,当然,他并不曾注意那个似乎无关紧要的知了。
待御花园终于没人时,一个黑影迅速跃了出来,用手帕小心的将地上的知了尸体包起来,然后鬼魅般离去了。
远处正走出皇王宫的拓跋旬,似乎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然而他看了看天,勾起了一抹奇异而懒懒的笑意,“这皇王宫,还是乱点好玩呢。”这样,便也不会觉得寂寥了吧。
“王爷,属下尾随了六王几日,终于拿到了一副毒药。”那个出现在御花园的中的黑影,此时正恭谨的站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坐在书桌后,全身都似隐在了黑暗里,看不真切。
“干得不错,行杜。”书桌后男子的声音温温响了起来,竟是十分的斯文。
“还有一事……”魏行杜犹豫着。
“说。”男子十分冷静的声音。
“属下在御花园还看到了媚妃,两人似乎聊得很愉快。”此事似乎跟他要做的事无关,是故他才会犹豫要不要说。
“哦,想不到媚妃和那个怪物竟然能有话聊,真是不简单呢。”年轻男子缓缓说着,脑海中回忆起婚宴大典上,初次见到媚妃的情景。华丽的珠翳将她的脸朦胧着隔开了,然而她与世无争的气质却还是轻轻的荡漾到了他面前。
“由他们去,王上带绿帽子,想来也很开心呢。”他凛了凛神道。待他的目标实现,这个女子,迟早也会是自己的,不急在这一时。
“王爷,既然已经拿到毒药,请派人赶快去琉州郡按计划行事吧。”突然有个声音冷冷说道。
魏行杜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只是他隐藏了自己的气息,竟让人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尹参谋。”魏行杜礼貌的行了一个礼,王爷身边的贴身参谋,他也是知道的。
“恩,行杜,你就按尹叔说的去做吧。”男子示意他退下。
魏行杜领命退了出去,心里有些讶异王爷为何对这个身份不明的尹叔如此尊敬。说起来,这位尹参谋好似呆在王爷身边有十年了呢。
十年前,也恰好是王爷的母亲,先王后去世的那一年吧。
送走如约前来禀告肃林郡干旱情况的三王,拓跋硕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三王超然无尘的举止,让拓跋硕不再计较他在清和阁令人非议的出现。红颜祸水,一切罪恶的根源,本就该怪女人。而那个女人……拓跋硕有些沉吟,他发现自己的头似乎更晕了,每次一想到苏妲拉,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反常。
“小宁子,过来给孤揉揉。”他道。德德那个圆滑老太监又不在,估计又是“顺道”去觐见昭阳殿那位了吧。他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却一次又一次置自己感受而不顾的女人。
“小宁子,你的尖脑袋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拓跋硕深不见底的看着一旁认真掸着灰尘而忽略王命的小太监。竟然没听见自己的吩咐,又是在想着从哪里捞些油水吧。
白毛掸子立马啪的被摔在了地上,小宁子麻利捡起来,装作认真做事没有听到的样子。
“小宁子,不要考验孤的耐力。”拓跋硕冷漠的声音多了某种威胁的意味。他已经悄悄走到了小宁子身后,头顶皇冠上的玉珠轻轻摇晃,配以他垂下的一部分如缎长发,摇曳生姿。
“回王上,奴才在御花园看到媚妃了……”小宁子虽然有时会大胆揣测圣意,做一些自作主张的事情,但他并不是大胆到敢把王上不放在眼里的糊涂太监,一听王上的语气有变,他赶紧和盘托出。
“媚妃……她怎么样了?”依旧是冷漠的语气,然而低下头的小宁子还是偷瞄到了拓跋硕此时放柔的眼光。
小宁子暗暗撇了撇嘴,明明心里还是关心媚妃的嘛,这些天还故意做出对媚妃不闻不问的样子。糟!那媚妃和六王的事情还说不说?
“小宁子,孤在问你话。”拓跋硕敛眉,纤长的睫毛隐隐泛出了冷光。
“啊,奴、奴才不巧看见媚妃和六王在一起聊天!”皇威之下,一向自认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小宁子再也不敢隐瞒,急忙老实道。语毕,他飞快闭上眼睛,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半晌,王上那边却没了动静。他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
拓跋硕此时微微锁眉,似有些不解,“那个喜欢与胭脂丹蔻打交道的怪人?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很少与人亲近啊。”
“您也说六王不按常理出牌了,况且,媚妃心眼一向很好,很少有人排斥她呢。再说,六王美貌,很容易吸引女子的好感,就连奴才……”小宁子还想继续啰嗦下去,突然感觉两道冷光如芒在背,于是讪讪闭了嘴。
这个女人到底想怎样,倾慕三王还不够,连行事怪异的六王竟也能迷住她的眼,她哪里是从尼姑庵出来的,分明就是从青楼里出来的!
拓跋硕眼神冷到极点,但却最终没有发作出来。他背过身,冷漠道,“以后将御花园设立门禁,王爷大臣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
“是,奴才等会就去向御花园的侍卫传话。”小宁子战战兢兢的应了,又弱弱道,“王上,这会儿,您该用膳了吧。”
“恩,传到孤的大殿去,再把永乐坊的男伎也宣来。”边说着,他已走出了御书房。
“哦。对了,王上,其实奴才有时经过清和阁,看见九夫人教媚妃娘娘跳的那种舞,很像蝴蝶,似乎真的不错呢。”见王上终于从政事上想到了舞乐,他连忙见缝插针的推荐着,这样才对得起太王后的赏钱,他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太监。
拓跋硕斜睨了他一眼,小宁子顿时捂住了嘴巴。呀呀,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王上才为媚妃的事情坏了心情,自己这臭嘴!小宁子在心里埋怨着自己,同时又怪太王后为什么三五不时的总是拿些珠宝来诱惑自己,要自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小宁子在心中一个劲后悔,拓跋硕却已不跟他计较,身影远远走到前面去了。
“啊,王上,您等等奴才。”他不敢再提媚妃,急急跟了上去。
“王上终于与媚妃行房,哀家可算是安心了。目前,王上与媚妃的进展可好,她有无向王上献舞?”太王后仪态端庄微笑道,她头上的银钗玉钿金步摇微微颤动,似乎也体会到了主人此刻喜悦的心情。其实敬事司早有人过来向她禀告了此事,今日她悄悄宣德德过来,只是想多些关心自己的儿子而已。
“禀太王后,王上这几日只是处理政事,无心于舞乐方面,亦没有再宣那些男伎。”德德恭谨道。
“
没有再宣那些男伎?”太王后欣喜的挑了挑眉,“看来再多叫小宁子在王上面前为媚妃进言,说不定王上就会慢慢乐意亲近女子了。”
“恩……”德德微微苦笑,不知如何说。尽管经过了那一夜,王上却依旧不喜亲近女子呢。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以免影响太王后难得的好心情。
“这媚妃也真是的,当真是民间的小尼,竟一点不懂为自己争取,弄得哀家如此劳心为她打点。”喜悦过后,太王后又开始转而抱怨起来。
她回想到过去,当初老王上不也是宠极了先王后么,到头来,还不是她用自己的手段将硕儿推上皇位。那时的后王宫,可少不了步步为营,凡事都得自己争取呢。眼下,王上诺大的后王宫只得她媚妃一个妃子,她却还是如此愚钝,真真是要再弄几个女人进王宫,彼此刺激竞争一下才好么?
一念至此,她看了德德一眼,“也罢,媚妃献舞之事再说吧,大不了叫她在一个月后的天子寿辰宴会上献舞就是了。你退下吧。”
德德依言退了下去。
“福安,你去替我搜罗一些年龄合适的名门淑媛名单,过几日交给我。”待德德退下后,太王后向一旁的福安公公道。德德到底是王上身边的人,对于纳妃之事,她并不想过早惊动王上。
“太王后,您是又要替王上纳妃?您不是答应媚妃不再纳妃了吗?”姜宁儿忍不住问道。
太王后敛眉,似乎觉得这个老王宫女有些多话,却仍是回答了她。“哀家自会让王上接受新妃子,媚妃不也是哀家一手促成的。至于答应媚妃的承诺,她进王宫大半年了,肚子却毫无动静,这可怪不得哀家,她当时也是同意了有时间期限的。”
姜宁儿低头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晃,半个月的流光又从指尖悄然无痕的溜过了。苏妲拉有些惆怅的斜靠在阑干上。
拓跋婧的琴声清远渺渺的围绕了她,琴声颇有些涤尘的意味,苏妲拉遂不再沉浸在自己不可捉摸的惆怅心思中,安心的听了下去。
“公主,您今日弹的是什么曲儿,超然出尘的,气质倒是很像我家主子。”秀莲夸道。拓跋婧虽然性格天真活泼,但到底是位公主,想来琴棋诗画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超然出尘?苏妲拉微微苦笑,就算是从前的自己也算不上超然出尘吧,如今进了皇王宫,各路烟火都要领会一遍,怕是更算不上超然出尘了。
“她哪能弹出这么清雅的曲儿啊,还不是去三王府缠了三王将近一天才学会的,”拉努婼吃着皇王宫才有的进贡荔枝,不屑道,“若不是晚上我不放心去三王府提醒她回王宫,说不定我们的出格公主就要赖在三王府了。”说完,一粒被剥好的莹白剔透的荔枝又被她一口吞下。公主若想晚上不回王宫,没有提前请示太王后是万万不行的。她拉努婼才不想被拖下水一齐挨太王后的骂,太王后至今也不满意她这个儿媳呢。
拓跋婧难得的没有和拉努婼斗嘴,只是赖皮的做了个鬼脸,继续弹着清幽的曲调。被拉努婼冷嘲热讽了一通,仍然不生气,看样子,应该是心情很好。
三王这个字眼,仿佛一片风中的柳叶,飘飘然落在苏妲拉的心湖上,激起了一圈圈不必要的旖旎涟漪。说起来,自从御花园见过一次以后,便再也没有相遇到了吧。
天意如此,自己也不用再庸人自扰了吧。苏妲拉强颜欢笑起来,“幼皙,我们继续练舞吧。”
对啊,福晋你也休息够了,今日赶紧教娘娘‘化蝶’那一段舞吧,我可是早等不及了。”一边的漪澜说罢,麻利的将荔枝果盘端走。看舞是一个原因,保护荔枝可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要知道,这荔枝发到娘娘这的,统共也不过两篮呢。“
“葛朗台!”拉努婼意犹未尽的瞪了瞪漪澜。
漪澜虽不懂这个像胡人名字的“葛朗台”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联想得到拉努婼是在用她家乡那些古怪的用语骂自己小气,当下也瞪了瞪眼,回瞪回去。
“扑哧”苏妲拉瞧着两人的孩子气行为,不禁笑出声来,“好啦,幼皙,你若喜欢荔枝,等会让秀莲给你捎一篮回去。”
“静姐姐,不要给这个馋虫,我府里的两篮荔枝也被她毫不客气的消灭了一大半呢。”拓跋婧终于停下了琴,似乎这会儿才想到要惩罚拉努婼说了自己坏话。
“算了,你们这些葛朗台!还是静姐姐好,改明儿我温室培植的荔枝在冬天结了果,我只给静姐姐尝。”拉努婼很有骨气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等你那荔枝真的种出来了,你再来想着怎么报仇吧。”秀莲被她的样子逗乐,“现在,赶紧教我家娘娘跳舞吧,我可是为那个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好好祈祷了一阵呢。”她其实是想让娘娘快点学完,也好早日到王上面前献舞,王上真的太久太久没有来清和阁了,久到她甚至惶恐王上是不是把娘娘忘了。
“说了是个悲剧啦,祈祷个毛。”拉努婼脱口成脏。
“可我觉得是美好的结局呢。两人最后化为蝴蝶眷侣,脱离了凡世的喧扰,岂不是更快活?”不理会拉努婼的脏话,苏妲拉认真道。学这个梁祝舞,最开始只是迫于太王后的要求,她被动的学着,并无多大共鸣与热情。之后,拓跋硕强行要了她,她更觉没有意义去学舞,只要那个了,就可以有孩子了吧,她何必再去花心思勉强自己再被那个,一次于她,已经够了,太够了。
碍于太王后的颜面,她却也不能说不学就不学,只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学着,幸好拉努婼也不是个勤快人,所以这个从她进王宫就开始的舞蹈计划,一直被耽搁到了现在。只是如今,她苏妲拉却被里面的爱情深深打动了,开始想好好学完它。况且姜宁儿嬷嬷也通知过她,太王后让她必须得在王上寿辰那晚献舞。无心反抗,自己恰好也打算学完,献舞就献舞吧。
“蝴蝶一会就死了,我不要,宁愿痛苦着做人,赖着不死的苟延残喘。”拉努婼反对道。
“活着痛苦你也要活?”苏妲拉有些诧异这个回答。世人不是都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吗?追求刹那无与伦比的璀璨光华,连飞蛾都会这样做啊。
“活着本来就是为了感受爱,感受恨,感受生命的意义。人的一生,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长呢。有人穷尽一生,说不定都找不到生命的意义,生命真的短若流星。”拉努婼说完后,发现拓跋婧和秀莲漪澜一脸崇拜的看着她,苏妲拉则低着头,默默想着什么。
不管怎样活着,都是轮回的业吧。痛苦也好,遗忘也罢,长也好,短也好,终究,都是一场逃不开的业。那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苏妲拉想得出了神。
“对了,过几日我在织虹坊定制的衣服就会送进王宫啦,静姐姐穿上后献舞,保管能迷死一大批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拉努婼转移了话题。“至于我,扮成翩翩书生梁山伯,肯定能迷死一堆的花痴少女!”
“臭屁!你不要吓着我们才好。”拓跋婧戳了戳拉努婼的额头。
随着一屋子女人的打打闹闹,时间倏的又向前奔去了。
伴随着天子寿辰的逐渐临近,各路王宫女太监也开始忙碌起来,收拾的收拾,粉饰的粉饰,王宫里一派热闹腾腾的气氛。
这天晚上,当夜色还只微醺时,锦宸殿外露天木桌后的矮椅上就已熙熙攘攘坐满了周边邻国的使臣和当朝的大臣,一片觥筹交错,酒光灯影,好不热闹。
“美人,来给大爷笑一个。”苏妲拉刚穿好开场戏中的浅蓝对襟布衣长衫,身后就有一只手搭了上来。
身后人身穿白色长衫,外罩一件浅灰薄纱,面容俊俏,手执白扇,十足一副潇洒书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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