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管怎样,瑞玲到底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与那个敌国狗王上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
他耗尽一生去争取的女子,到最后,却与别人生下了孩子。至死,都未能再见她一面,未能执子之手再唤一声‘穗子’。
命运又是何其可恨,而今他竟要借助仇人与爱人的儿子,才能狠狠报复这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国家。
穗子,我苟且多年,终于可以一吐怨气,但愿你的儿子能听我的话,不然,尽管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脉,可我亦再也无法忍受一分。
时机亦要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为你报仇,为绥黎报仇,也……为我报仇。
药力上来,十年之前的记忆也纷纷扰扰浮上来。苏妲拉终于朝眼前的男子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爹爹!真的是你吗?”再一次确定后,她泫然欲泣。
她记起自己被这个男子抚养长大,直至六岁。
尹语臣从沉思中猝然抬起头,眼神中尚有一丝来不及消褪的凌厉与狠绝。
苏妲拉愣住,手却仍是轻轻拉住了他的玄色广袖。便如幼时那样。
幼年时,尹语臣就已经是个眼中充满不甘的男子。每次他充满悲愤的看向未知的虚空时,她就会安静走过去,乖巧拉住他的墨绿广袖。那时的她,眼中就已具备了那种怜悯懂事的光芒。那种大爱无言的温柔光芒。
这个动作几乎成了幼年时代一枚静止的标志。温柔而安静。意在用另外一种温暖的情感抚平他心中的创伤和不甘。
可是,到底是年轻气盛,男子的心依旧磐石般牢固。他要做的事情,亦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只是每次他甩下她独自秘密去做那件所谓的要事时,她就会习惯性充满不安的在小茅屋里来回踱步。然后,当他一如既往全身是伤的匍匐回来时,她除了尽量小心的为之上药,再无其他办法说服他放弃这种血腥的飞蛾扑火。
她知道
她是说服不了的。他眼里如长明灯般永不会熄的光芒已经昭示了他的决心。
她亦知道,他是为了爱。
原来,早在那样懵懂的幼年,她就已经受到了一场狂烈之爱的洗礼。
药力让她慢慢清晰想起那个残酷的六岁。
他仍是浑身血淋的踉跄回来,可是整个人身上已经有了一种完全的变化。过去他是不甘而充满斗志的,而现在,他虽没死,却已经像个死人。
“爹爹,爹爹?”她有些心慌的叫着他,快速而娴熟的替他包扎。
男子浑身笼罩一种万事俱灰的死气,任她摆弄。
他就这样昏昏噩噩的在床上,不问时间。小小的她勤快体贴的顾看着他,不过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终究没有等到他振作的那一天。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丢失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她所记得的,只有洛儿,以及她六岁。
他抚养她至六岁,然后就消失无迹。
现在,她终于想起十六年前他为她起的,那个完整的名字:尹忆洛。
“太好了,爹爹,你还活着。”苏妲拉泫然而叹。时间那种强大的力量,让她恍若隔世。
她并没有一味的感叹下去。三王之事一直压在她心里,而眼下,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扮演一个被他软禁的身份,“爹爹,这些年你去哪了,你现在?”
“我现在是安王的参谋。我正在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尹语臣的眼尾闪过一丝温柔,但语气中还是参杂着一股凌厉。
“为什么?”苏妲拉失声。刚刚重逢,就要接受这样一个无异于惊雷的消息。苏妲拉心中五味陈杂。
“呵,”尹语臣低低笑了一声,“反正现在要做的只是拖住你们,为父便与你细细道来。”
“你可知道幼时我为什么会经常浑身是血的回去?因为我要进王宫把我最心爱的女子夺回来。其实在我收养你之前,我就早已是这样。可是,我一人势单力薄又怎斗得过瑞年天那鼠辈,无论我再怎么拼命,终究无法得见她一面。直到那年,那年……”
“直到那年她病逝了,爹爹便心灰意冷,想寻其他办法接近与她有关的事物。”苏妲拉见他语断不能续,于是接了下去,通过一些事情的前后联系,她已知晓了大概。“可是爹爹与先王后都是绥黎人,爹爹此前行踪已经暴露,便消去了我的记忆,独自前去寻找先王后唯一的儿子,并想夺回本该是他的东西。”
苏妲拉见尹语臣并无插话或更正的表情,于是又说了下去,“现在王上身边的左右羽翼分别是三王和怀王。爹爹此番阻拦我们,是想解决三王。”
“十年不见,洛儿真是让为父刮目相看。难怪拓跋硕会对洛儿不一样。”尹语臣走近她,如幼年时那样拍她的脑袋。“可是,有一样东西你说得不准确。我凭什么要臣服于有一半瑞年天血脉的瑞玲呢?为父只是想通过他,让敌国从此变成绥黎得天下而已。”
他一直都没忘,是他的穗子牺牲了自己,才换来绥黎目前这样耻辱的安全。让敌国变为绥黎,岂非是最好的一雪前耻的办法。
他原本就不笨,只是以前,一日也忍受不得她在王宫中,每每想起她在王宫中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便失了心智,只知一味的黔武,选了那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最终落得伤痕累累,不可挽回,才始知耐心谋划。
十年前,他找到那个与自己一般颓丧的废太子,耐心陪他应对那种树倒猢狲散之后的世态炎凉,以及恶意的中伤。十年的韬光养晦,终于培养了一批愿与之谋的同盟者。
而十年前埋下的剑,现今终于有了凛然劈下的底气。
他唯一担心的是,瑞玲会不愿意将敌国变成绥黎的天下。虽然那时瑞玲还是会坐上王上之位,可他到底在敌国成长,他的父皇是敌国王上,他的兄弟夺的亦是他的敌国王上之位,他只有成为了敌国王上,才能扬眉吐气。他又怎会将自己变为绥黎王上。
这也是尹语臣为什么一直向瑞玲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他怕瑞玲对自己有嫌隙。他要瑞玲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如今,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尹语臣温和看向苏妲拉,“洛儿,你既已知道为父的故事,你愿不愿意站在为父这边,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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