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目很淡,笑容很淡,于是连那份执念也是淡的。可他的眼神却像是千年古井,潭静波无,望进去深不见底,眼前看见的那些绿霭霭的,还以为是生机勃勃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表面的一层浮藻。
浮藻无根,寂寞千年。
原来世人仰望的三王,如今的天音王上拓跋言,也是会觉得寂寞,需要人陪的人……
“王后,是你么?”拓跋言瞥见门缝外的一抹碧影,淡雅道,同时将小面具塞进了怀里。
“嗯,臣妾怕王上累了,所以炖了些参茶。”银小若终于推门而入。她轻轻碰了碰杯壁,还好,参茶还没凉。
“放着罢。”拓跋言淡淡道。
银小若于是将参茶轻柔放在了书桌上。
看着这个碧衣女子莲步姗姗的走过来,拓跋言涌过一丝很复杂的情感。
一路走来,他总会以为她是她。此她非彼她。
她有的时候真的会很像苏妲拉。
“江南织虹坊进贡了一批新布,王后去挑些自己喜欢的,剩下的再分给其他的妃子吧。”拓跋言道,“衣不如新,王后就别再穿这身老衣服了。”
银小若忍住有些发酸的鼻子,“嗯。”
她何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这样是想告诉她,不管她怎样做,都是徒劳的。不要再做些自欺欺人的事了。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好一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拓跋言看着银小若强自沉静温婉的走出去后,脸上的温和如玉笑意终于渐渐消褪了下去。
他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他才要早些提醒她,不能再沉溺在这样危险的角色扮演游戏里。
他玩不起,她亦玩不起。
早些断了这样的罗情绮念也好。
拓跋言又转身看向窗外,“洛儿,五年了,你跟五弟应该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吧。”
自他收到拓跋硕的密信,以及他的传国玉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拓跋硕信上说他找到了苏妲拉,他想给她一个最适合她的生活,所以他拱手河山,希望拓跋言可以接过他的担子。他甚至都没有留下地址,等于是没有给拓跋言拒绝的机会。
五弟啊五弟,你既是为了洛儿好,我又怎会拒绝。
五年来,他将敌国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都道他是个好王上。但是,他却不是个好丈夫。
世间皆道他不笑如笑,温润如玉,以为做他的妃子定然会幸福至极。
他对他的后王宫十二妃的确也是温润如玉,毫无偏袒,只是,他的妃子们却总觉得他的笑容遥不可及。于是那幸福也像是水中月雾里花,没有那种可触摸的真实感。
拓跋言知道这些,却是有心无力。
现在的生活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幼年时候,他就有向佛之心,只是抵不过淄尘京国,金玉门第的尊贵身份,只能叹一声天教身心与愿违,然后在如湮红尘里默然而行。
初见苏妲拉的时候,他十一岁,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红尘里其实还是有值得守护的东西。可是为了她好,他却将她留在了了然庵,尽管心中一直没有放下过。
再到后来,苏妲拉入了王宫,他更觉世事无常。之后到苏妲拉媚妃之位被废,他用尽一生的力气去争取,依旧追不回她,他便更加的淡然开去。
原来人生,只要错过一次,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偶尔,他也会独自去朝云王宫看看白雪。那座王宫殿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原样,她开辟的那个小菜园已经枝叶繁茂一片欣欣向荣。
有时他也会拿出那个粉红的小猪面具,然后感伤的微笑。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他就预见了今日的结局,所以才会那样反常的坚持霸占了这个小面具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依旧是温润如玉,淡雅于生,只不过是偶尔会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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