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司机是县里客运车队的,常年跑县城到武汉这条线,头两天马知元就去县城客运站找到他,塞了他两条烟——“圆球”牌和“游泳”牌各一条。这烟并非马知元买的,而是徒弟们年节时送的,而他不抽烟正好攒下办事。司机知道这是武汉烟厂的好烟,就答应今天一早把车从县城开到镇边的大路口等他们,再小的乡村土路他的大客车跑不了,这已让马知元千恩万谢了。恰好班车的车窗大多破了,利于穿绳子捆绑。东西不捆牢,半路上颠簸,东西掉了更麻烦。
马家大女儿马知秀、女婿李远华,以及二女儿马知芬、二女婿贺国强,也都来帮忙。贺国强正好回家探亲,赶上为舅哥一家送行。
叶秀枝在隔壁听到动静也醒了,知道马家今天搬东西回武汉。昨天她就跟刘家翠说他们夫妇会帮忙,就叫张志雄起了床,把同睡一张床的张灵火连人带小被窝一起抱去给奶奶床上,就一起过去帮忙搬,并一路随行送到镇上。
路上叶秀枝与刘家翠等人边走边聊,她帮着抱了最小的孩子。她了解到武汉生活贵,饭菜衣服样样都要花钱买,马知元的工资也不高,于是能搬去的尽量都搬去,包括以小妹结婚名义新打的桌椅柜子、床等几件家具等也搬去,毕竟农村木料不要钱是找大队批的,人工也便宜,如果在武汉买贵不说,还不结实。
而班车到武汉后,那边有老乡彭仕阳和同事们拉了板车来接。
听了这些,叶秀枝暗暗为马知元的这分能划算会过日子的心眼儿叹服,于是感叹:“刘姐嫁了能干人,这下都到汉口出息了。”
刘家翠谦虚,说:“是喔,听说上级领导半年前找他谈话,准备安排他上岸,到下面的小工作段去当股长,要培养他呢。他为了让我们一家子到武汉团聚,主动放弃了。他就是做农活不中,在农村没你家志雄他们会做事呢!”
“有几把蛮力做农活能有多大用?过不上好日子啊,今后可能会去找哥嫂的麻烦,讨口饭吃呢!”叶秀枝说。
“别这么说,我看你的心眼就挺活范,又有文化,不会过不好的。听说你进学校当老师还是有可能呢,预计明年下半年就开学,要招老师和学生了,马知元帮你们把关系牵上线了,接下来要你们跑。”
叶秀枝连连点头,说:“是呀,要谢谢哥嫂帮忙。”
这段时间,刘家翠与叶秀枝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了。
送送了马知元一家6口,众人从镇上准备返回时,张志雄夫妇却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而是说是要给孩子买点东西,这是他们昨天商量好的。
镇上最大的一间百货店还关着,一打听,说要到八点半才开门,叶秀枝看了手表,说“要等大半个小时呢。”张志雄笑笑,说:“先逛逛再来”。
他俩在街上转了转,见街上有人挑了菜在卖,叶秀枝就说,我们也可以扩大菜园,多种点菜,品种多样点,吃不完就挑了来买,不能净在队上出工挣口粮,那样吃不饱呀。张志雄忙应道:“说的是,我等下就买点菜种子回去。”
百货店开门后,却只一个售货员,他俩买了牙刷、肥皂等生活用品,都是张志雄抢着付了钱,这还是他俩第一次逛商店呢。问菜种子,店里却没有,说是街南头有家私人店里有买的。张志雄家的菜种子,都是将上一季的菜蓄老的种子或村民相互借的,一般不花钱买的。
张志雄又问:“店里冇,冇看到奶,粉呢?”
营业员回答:“奶粉镇上没有,原来有卖过,都觉得贵卖不动。但有两袋麦乳精,这个卖得蛮好,也含有牛奶,给小孩喝有营养,送礼也顶高级。”
张志雄忙说:“要要”,营业员去货柜上拿麦乳精,叶秀枝问:“买这个干什么?”
张志雄说道:“灵火蛮能吃,吃的,你奶水好好像,像不足,给他买,买的。”
营业员拿了来,说了价钱钱两块四,叶秀枝舍不得,说:“这贵?三斤肉钱了。”张志雄却坚持要,说:“我出钱,买,我买。”
他再次掏兜,拿出的却是几张零角纸币,柜上一一展开算了,才一元七角。场面正尴尬,叶秀枝掏出二块钱递给他付了账,又给孩子选了件印有卡通图案的花外套衣服,出了门,张志雄又去买了几样种子,一起拎着东西回了家。
晚上,孩子吃了奶,又冲了麦乳精喝,安静地睡了,不一会夫妇两人也分别洗了,上了床。
张灵火单独一个小被子,跟他妈睡一头,夹在两人中间,张志雄睡在另一头。
农村的夜,照例安静地出奇。
张志雄快睡着了,却有一只脚伸进了自己的被子,搭在他的腿上。他一动不敢动,知道那是叶秀枝的,却不知道她是睡着了后不自觉的,还是怎样?
张志雄的半瞎老妈醒着躺在床上,每晚吃了饭后她都闲着无事,就早早上床,却迟迟难以入睡,但躺着躺着也就睡着了。她也奇怪,白天容易打瞌睡,晚上的睡眠却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有个狗吠鸡叫就警醒了。上个月有小偷拔开她家堂屋的门栓,大概是他家穷,没啥好偷,而媳妇的房门也插了门栓反锁了,就偷堂屋鸡圈的那几只鸡,引得鸡咕咕地叫唤,扬动翅膀,她就听到了,忙踹醒老伴,同时在床上一声喊“是哪个?几只鸡也要偷么?!”老伴忙忙起了床,待他撵出去,小偷已消失在黑夜中。清理失窃物品,到底还是少了一只公鸡,大概是临走时随手抓的。几只母鸡受了惊,从鸡圈里跑了出来,有三只跑出了家门外。全家人起床点了灯又是洒粮食、又是围追堵截,一个多时辰的工夫才将三只鸡一一又弄回圈里。媳妇就出主意说,可在两扇门的木栓上再钻两个孔,用铁丝两边连接,捆绑下,门栓就不容易拔得开了,而要从细小的门缝里想办法剪断铁丝,也不是容易事,家里就安全得多。她还示范讲解给张志雄和公爹听,爹儿俩听懂后,都觉得她有文化,心窍活。
她觉得自己自从眼睛开始有些瞎后,耳朵就越来越灵了,晚饭后有时叶秀枝做缝补活儿掉到地上一根针,她甚至都听得清掉哪里了。
她隐约听到有一种吱扭吱扭的声音,如针如丝一般细细地入了她的耳。她听了一会那声音,笑了。那声音她不陌生,她自己还是两三月前吧,就跟张志雄他爹弄出过这声音,那次张志雄走亲戚回来,喝了酒,但这段时间他却几乎忘了她似的。但这事她却不想,也不记挂。奇了怪了,年轻时一个月没弄几回就想着念着的事,现在竟然完全可以忘掉,没了就没了,真不想了。
她明白,那声音来自同一个屋子里,而不是隔壁。隔壁的年轻夫妇这段时间也弄出两次这样的声音,但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远走高飞到大汉口了。这声音应该来自自己儿子和媳妇的房里,这一点让她高兴了。孙子生了有大半岁,他俩夫妇才终于圆了房,能不让她高兴么?她伸脚踹了一下张志雄他爹,他睡得死猪一样,瘦削的一个男人却鼾声如猪,实在奇怪。可能与他烟瘾大有关吧,明天一定管管他,叫他少抽些。想到这里又踹了他一脚,他翻个身,不一会就又响起鼾声。
吱扭的声音还在,陆续响了一支香的功夫才停。大概这声音比他老公的声音更催眠吧,她带着笑,进入了自己难得的黑梦。
——本章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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