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姐弟几人说起当年初搬到武汉的第一夜时,他们的回忆点只有三个。
第一件事是,他们出生至今走了最长时间的路。虽然他们每日在家玩耍也是不停地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但第一次知道路走长了会很难受。第二日早上,下腿会发酸作胀,软瘫起不了床。他们首次体会到大量运动的种种不适。
第二是吃了两样东西,但有些细节却有争议。两样东西中的一样是冰棒,这是他们第一次吃。或许这之前他们来武汉时也吃过,但没有种形成集体记忆。书乐说,是幺弟伶洲在路上看到街上一个小摊边有两个小孩站着在吮吸着冰棍,很香甜有滋味的样子,他走了一阵正燠热口渴,觉得好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农村里没见过的冰棍,看到有小孩在吃,于是也闹着要。他爸说:“那是冰棒,能冰掉你牙齿呢,能还没到夏天吃冰的不行,会拉肚子的。”
伶洲不管,只一个劲要,说:“我热么,冰的正好么,那怎么他们小伢能吃呢?”他作出要瘪嘴哭的可怜样。
这话还真把爸问住了,正琢磨怎么回答好,他妈说了话:“伶洲,你不是一路很懂事的么?没闹着要抱,也没闹着要玩、要休息。听话,冰棒吃了不好。”
这句话倒提醒了他爸,于是叫大家都靠边停下,说大伙儿吃根冰棒、喝口汽水吧,都累了,歇息一会。
那个小摊有冰棒也有汽水,四个小孩人都要了最便宜的甜冰棍儿,同事们有的要了冰棍有的要了汽水。马知元为自己也买了一根冰棒,老四抬着头问:“爸爸,你就不怕拉肚子了?”马知元擦着汗,说:“你只走路,爸爸和叔叔伯伯们拉着车热呢。”老四吃着冰棒嚼着冰渣子,哈着凉气,说:“哥哥说他的衣服汗湿了,我的也一样,小伢还不是热呢。”一行人听了笑。
冰棒慢慢融化,吸吮在口,嚼着冰沙,甜而冰凉,爽快无比,让姐弟几个甜美地相互看着,笑,第一次对冰棒有了深刻的记忆。
多年后,冷饮业飞速发展,各种新品种层出不穷。以当年同样简单工艺恢复生产了“老冰棒”这一当年经典的产品,姐弟几个偶尔也吃,咂摸在口,仍有一种亲切的童年滋味。这种滋味他们比别人更强烈,因为几年后他家以买冰棒为营生,他们放学、下班后,能够“免费”吃冰棒、雪糕时,这种最开始3分钱一支的冰棒是他们吃得最多的,因它最便宜也最解暑。
只是,这个“他们”中少了幺弟伶洲。
当天晚上他们吃的第二个东西是马书汉捡来的苹果。
姐弟四人在这之前是否吃过苹果,他们并没有确切的记忆,但这一夜,他们才知道苹果是真好吃。在一个有路灯的巷子口的垃圾桶边,老三马书汉捡到一个大苹果,应该是有干虫眼的,被讲究的人丢弃,滚到垃圾桶外了。大队伍在前面走,几个孩子在后面跟着,老三看到了,捡起后用衣服擦了擦啃了一口,嘴边流出酸甜的果汁。当时天已黑了,他们正饿,问了爸妈什么时候吃饭,爸妈说是回单位后再吃,走一会儿快到了。这已是第三次的快到了。
伶洲眼巴巴地盯着三哥的嘴巴,问好不好吃?书汉就让他也咬了一口,接着两个姐哥也都来咬了一口。老二书乐张嘴咬了一大口,老三不高兴了,说是他捡的,你凭什么吃最多?书乐却不承认,我哪里有吃最多?
两人争吵,差点要打架,姐姐书香过来劝拉开了,说我们尝尝味儿就行了,剩下的你们两个小弟吃吧。
脆甜多汁的苹果第一次给了他们美好的回忆,原来正经的水果就是了吃。农村长大的孩子,许多知名或不知名的小野果是吃过的,但正经的水果没吃过,抢着吃的就更甜美。多年后,说到此事时姐姐说,我啃的正好是有虫子眼的一块,尝到有些苦的,觉得不好,就吐出了些出来。后来我偶尔会想,那虫子会不会被我吃了呢?这事多年了,我一直没好说。
第三个回忆点就是还是大人有本事,抗饿。终于到了地点,大人们却先不吃饭,而是一口气将东西搬到地下室的房间里,又收拾了好半天。虽然他们早已饥饿难耐,虽然有爸的一个同事来叫了几遍,他们仍是收拾妥当了才一起到趸船上去吃饭。刘家翠本是叫马书香带弟弟们先去的,马知元却怕几个孩子走长江边的木跳板栈桥不安全,又叫住了他们。
当夜,他们第一次钻进地下室,知道地底下还有住人的房间。马家搬家武汉的第一餐饭是彭叔叔安排了一个趸船上的单身同事在船上做的,一大盆萝卜炖肉和一大盘腌菜炒肉,盆里的萝卜和肥肉不一会就吃光了,又端去加了些菜。马家人父母姐弟6人第一次团聚在武汉,与几名同事一起在轻轻摇晃的趸船上吃饭,其乐融融。
黑夜中,近处的江水在船上灯光的照耀下,波光摇曳,折射出一浪一浪的桔黄光彩。马书香看到几人开外,轻柔的波浪在轻轻啃舔沙滩,并没有想象中的浪涛,而所谓大江的涛声也只如熟睡之人的呼吸,比爷爷的鼾声都还小呢。远处对岸,也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灯光。周伶洲用肉汤泡饭先呼啦啦吃完,就坐在椅子随般载沉载浮,他看着远处的灯,似乎在回味摇篮的美好,不一会,他的眼神就迷离,头靠着椅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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