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农村已开始分田到户,也允许农民搞副业、做生意,减轻政府的负担。
张志雄除了种田,就在山间林边贫瘠的土地中选择土地肥厚一点的地方,垦出许多块零碎田地,种植花生、芝麻等经济作物。连天半旬的农闲时间,他也出门做副业。他没什么手艺,当初村里免费学手艺时他觉得跟自己没关系,没学,现在只能在建筑工地上帮忙做小工,干些和水泥、扛东西、拎泥桶的粗活儿。
不想,两个月前他在一处工地的屋顶,帮大家一起做水泥预制板的封顶盖板时,不小心从搭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他从三层楼顶近十米高摔落到一层地面上,地面上当时乱七杂八地摆着砖瓦、木方等各种建筑材料,导致身上多处骨折、骨裂。他在县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院,开了刀,才捡回了半条命。房主单位出了医药费让他出了院,又不情愿地赔偿了三百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大钱,他才回家卧床静养。
马仁成这次回来时,张志雄还杵着一支拐,一步一挨,慢慢拖着地走路,没有康复好。
其实,他摔这一跤还留下一个暗疾,这是他没跟任何人讲的,那就是夫妻恩爱时,他的那话儿不知怎的有时硬不起来,但也不是完全不硬。有时早上就硬翘翘地难受,但晚间想干那事儿就不听话了。在两人激情时,偏偏就不争气。
而且,这事自从有了一两次后,让张志雄越发不自信,“作业”质量也越来越差,似乎恶性循环了。
张志雄暗地里自叹倒霉,埋怨老天不公平,自骂道:“妈的个×,好人没好报,别人摔一跤是摔坏了腿摔坏了腰,我是腿也不好腰也坏了,还要加上屌!难不真怂了?唉!捡回来一条命,大难不死会有后福吧。”
不久后的江城,汉口的江滩上多了几大块菜地,黑细的沙土上有嫩绿的白菜、萝卜等菜苗像豆芽菜似的冒出头来。菜地里,时常有一对老年人在忙碌着,一个是城市里少见的小脚太婆,另一个是黑瘦的老汉。
此后,马家除了夏季的六、七、八月长江涨水时菜地被淹期间要买蔬菜外,其他时间再也不用花钱买菜了,而且丰产时自家往往吃不完,马知元就送给单位领导和同事们,大家自然喜欢。那时,各家各户都没有闲钱,买菜是一大生活开支。送菜等于送钱呢,而且还新鲜好吃。不只是蔬菜,马仁成夫妇俩更勤快地种了大块大块的油菜。这种油菜在冬前播种,夏季长江涨水之前已收割了。马书香记得,她过15岁生日时,她的生日是农历五月十八,家里几人正热火朝天地收获油菜籽,一家人在城市里帮着做农活,姐弟几个都觉得挺好玩的。
马书香记得,那一年春季,油菜花盛开,沿江边金灿灿的一大片,一二里地都这样的花海,成为江滩上的风景。这让她很是骄傲。她甚至带领同学们到这里来玩,为的就是告诉她们这一片美丽的风景是我家里的,是我爷爷的。那段时间,她和弟弟们下午放学后就来菜地玩,看一枝枝油菜顶着黄花在江风中摇动,花枝乱颤,阵阵花香花引来一群群蜜蜂、蝴蝶嗡嗡地飞,采着蜜。一阵阵花香如同鼓了气,向她鼻子里钻,胀满了她的心与肺,那花香也挺好闻的,她就努力地吸气,仿佛喝汤一样,向肚子里咽下去。她觉得好笑,武汉人不知为何有爱喝汤的习俗,请客作饭少不了煨一铫子汤,而排骨藕汤往往是首选,那藕要汉阳蔡甸产的,煨得粉糯透着香才叫好。不适合煨藕汤的季节,例如夏季,才是云豆炖猪蹄、牛腩萝卜汤等各样汤品登场的时机。而且武汉人的口头禅说舒服、享受,往往也会说“蛮好,像喝汤一样”。吃喝的本能是压倒一切的。
两个弟弟则对满眼的黄花没丁点兴趣,而是在菜地下更靠江的地方玩起了筑坝的游戏。靠江边的泥沙含水量大,用手刨出泥沙后,就会慢慢沁出水,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凼,几个小水凼连接起来就成了水库、水坝,更大、更深的他们就说是长江和三峡、葛洲坝了。两人比谁的水坝深,谁的工程大,原来又抹平了重来。那段时间,兄弟俩玩这游戏乐此不疲,对鼻腔里灌满的花香毫不在意。
好象不到一个月后,花就陆续谢了,慢慢就都结了籽。
再过一段时间,两场风雨后,就都饱满地低了头。
再过几天,经过暖风吹拂,油菜葱绿,而是转向枯黄。菜籽荚的颜色也越来越深,也就快成熟了。
那一天,马仁成带领家人将门口路面的水泥地扫得干干净净,大人们将已收割回来立在墙角晒了两天,干透了的油菜梗头对头摆了四条,用木连枷击打摊放在地上的菜梗。连枷扬起,在空中翻转一周,枷头平平地拍打在地。马书乐觉得打连枷威风,从爷爷手里要了那个,交给他后,却不能让连枷在空中旋转起来,更不能让它平平地拍击地面,几次将连枷杆杵在地上,差点弄坏了连枷,也震疼了他的双臂,知道这不是好玩的,乖乖交了出来。
马知元瞪了他一眼,接过去继续打。不一会,地面上就是一层细密而黑圆的菜籽了。老少两代四人,加上孙辈的书香、书乐一起帮忙,忙活两三个小时后,六七个大麻袋装的油菜籽堆在家里的墙边。
几日后,马知元借了一辆三轮车,马仁成夫妇则跟在车后推,将菜籽送到火车站,马仁成夫妇接着将菜籽运回了老家的榨油坊。榨油坊的人与他相熟,知道他去了武汉,一问得知这几袋油菜籽是从武汉拉回的,很是惊诧,说都以为你们去武汉享福了呢,那知道还是种地,我好奇哟,武汉那里有地让你种这么多呢?
马仁成搓着手,说:“城市的日子也不好过,啥都花钱买,有平价供应的票有什么用?东西不会自己飞回来,没钱买,照样饿死人呢。”
就说了家人在武汉的大致生活情况。
再几日,几个大塑料壶的油被马加元从火车站接了回来。马仁成对儿子说,“这几壶油够家里吃一年的了,接得上明年,还多了几十斤油我在当地卖了,多了不好拿,实在拎不动,接送不方便。”说完,他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钱,递给了马知元。马知元高兴地说:“叔,得亏您呢。一年不消买油了,扣除往返车费还落了几十元,明年要接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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