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姜澜醉倒在酒桌上,倒是余还,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神情却清明,端坐在轮椅上,始终盯着姜澜瞧。
“哥,天不早了,让阿京送你回去休息吧。”
余念轻声说道,可那男人却迟迟没有动弹,就像是在想些什么。
“哥!”余念又轻轻唤了声,这才像是叫醒了那个人的理智。
她叫来阿京拿了毯子,入夜的棉兰,或许还有些冷,一条毯子盖在姜澜的身上,另一条毯子盖在了余还的膝上。
那家伙大概熟睡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余还却始终望着他,就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这次去雅加达抓顾博澜,我原本是想安排严华去的。他手底下的人最多,也跟了他很多念头,兄弟们之间总有个默契。可这小子,非要亲自去,他想抓住那个绑架了他的人,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绑架一个还是婴儿的他。有的时候,这小子拧起来,连我都降不住,我拗不过他。”
余念似是在认认真真的听着余还的话,她抿了抿唇瓣,大概明白他在纠结些什么了。
“你是觉得,此行危险,不想让他去了?”
“是。”
余还点头,他确实不想让这小子去了。
顾博澜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能在国内策划了那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大案子,就注定了他的手腕和心智皆非灯线之辈。
而最让余还担忧的,还是因为顾博澜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他谁都不在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坑,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如果说他这辈子唯一在意的,大概只有姜年了。
“念念,有一件事,或许你还不知情,顾博澜那老东西到底有滑头。”
余念挑眉去看,便只听到余还冷声再问她。
“你知道为什么,顾垣城学成回国,能用这么快的速度登顶鼎信集团,甚至取代了顾博澜的位置吗?当时,那老东西风头正盛,在商界一呼百应最是得意,他年纪又没有那么老,正当年,为何要在那个时候退位让贤,把鼎信集团全部的权利都交给顾垣城,自己心甘情愿的当个老花农,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余念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即使那个时候,她生活在顾家,可消息眼界显然没有余还这般的灵通。
她只知道那个时候顾垣城很忙,忙到崩溃的时候甚至会与世隔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气得她在北海别墅里跳脚。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一心全扑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只想让顾垣城能常常陪她,哪里会想那么多?
余还轻声一叹,只缓缓道,“不得不承认,顾垣城确实是个商业奇才,他对数字的灵敏和对商业的嗅觉是与生俱来的,所以顾垣城,是他最好的人选。”
余还让阿京拿来了酒壶,他似乎还不尽兴,又好像有太多话,不接着酒意是说不出口。
阿京看着余念的眼色行事,今晚余还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她不敢让他再喝。
可偏偏那个素来温润克制的男人,如今也任性起来。
他曲起手指头敲了敲眼前的桌子,阿京便不敢再忤逆他,在那酒杯里倒了半杯酒。
余还捏起那酒杯转了转,只是无奈、心痛,似乎有太多的东西了。
“姜年一直吸毒,可那时候,我已经接手码头和香坊,为了帮她戒毒,一分钱都没有给她。那时候金库的钥匙也不在她手里,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她要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量,她甚至想做这方面的生意,想垄断整个东南亚。我自然不会同意,她便想到了顾博澜……那女人所有绝望的时候,缺钱的时候,都会去找顾博澜,那老东西对世上的所有人都狠辣,偏偏只对姜年一个人,予取予求。”
余念默默听着,手心儿却越收越近。
听到这里,她依旧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余还会如此说顾博澜。
余念也记得那个时候的他,很慈祥,这是余念唯一的印象,他们每逢过年便会一起去国外度假,那时候,顾母温柔,顾父慈祥,她甚至对顾家也产生了无法名
状的归属感。
就像如今坐在余还和姜澜身边的归属感。
余念原本就是个极其容易被打动的女孩,或许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被一些人一些事儿感动了吧。
只是余还后面说的话,每个字,却都像是垫付了余念的认知,让她头痛欲裂。
“顾博澜的夫人,也就是顾垣城的亲妈,身后的娘家也非常有财力,他们两家算是强强联合。所以顾家的所有财产,也全部有顾母掌控着。起初姜年要的钱数不多,可一来二去的,他说了个顾博澜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便从家里拿出来的数目,她要一个亿。顾博澜不敢从家里的账户支取这笔钱,便想到了个办法,从鼎信集团的账户把这笔钱挪出来给姜年。可那不是一块两块,那是一个亿,他大笔一挥签了字,可最后的结果,他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时候,税务局盯上了鼎信。
一个亿凭空消失,司法公检似乎也关注起那笔钱的去向了。
更何况,鼎信集团是一家上市公司,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这忽然蒸发了的钱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太多人要找顾博澜要说法了。
而那个时候,他想到的,便是将自己的儿子推到那位置上。
所有的烂摊子全部丢给顾垣城处理,当然,若是有什么问题,坐牢的,身败名裂的,也是顾垣城。
多慈祥的父亲,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害。
余念似乎在认真想着那段时间的顾垣城,他们吵架最多的时候,便是那段时间了。
她只以为那家伙工作忙,工作狂。
一心巩固自己在鼎信集团的位置,一心想要往高处上走。
可她却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在顾垣城的身上,到底压了怎么样的担子。
“那时候,顾垣城经常会被传唤配合调查。”
余还这简单一句话,却让余念将那时的境况对上了号。
他忽然的消失,忽然不接电话的夜晚,她对他又哭又闹,说他不爱她。
可在他沉默的背后,原来是如此鲜血淋漓的真相。
是他父亲功于心计的算计。
“顾垣城会知道吗?他父亲的心思?”余念讷讷自语。
听上去像是在问余还,可或许,她只是在问她自己。
凭借着顾垣城的心智和城府,就算进入集团之前不知道,坐在那位置上之后也该知道了。
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退出来?反而接下了那烂摊子呢?
余念不再说话,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回忆里。
余还分明是在对她说顾博澜的狠毒,可偏偏到了余念这儿,却只变成了那个男人全部的痛苦和承担。
“就因为如此,我不敢让姜澜一个人去。”
余还淡淡道,他长舒一口气,只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这傻小子走多久,我就会跟着他担心多久,即使我给他安排了人手,一切都妥妥帖帖,我还是不放心。他受了那么多罪,如今,我得护着他。算了,明天将他留下,不许他去了。”
那一晚,这是余还最后的决定。
他这个当大哥的人,总是要有太多的筹谋。
姜澜和余念是他的弟弟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都放心不下。
可等到姜澜醒了酒,知道了自家大哥的决定,整个人立刻气得跳了脚,跑到余还那里又吵又闹。
他能走到今天,等的就是将顾博澜摁在手底下的那一瞬间了。
如今那么好的机会,他又胜券在握,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姜澜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着。
余还终究没有扭过他,点头同意了。
临走的时候,余还将他带了很多年的骷髅头手钏给了姜澜,话虽然不多,却字字句句都是惦念。
他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姜澜的身上,还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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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余还的手钏带好,又对着余念喊了声,“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看电视!”
如此,他便走了。
带着他惯有的满腔孤勇,所向披靡。
棉兰到雅加达,这是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
从姜澜走了之后,余还便惴惴不安的,余念和他说话,他常常失神。
有的时候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便不再吱声了。
余念只觉得,余还这个样子,也让她跟着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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