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料子阴得满好的,主要是翻得勤快,里外均匀。你们看,剖看纹理时,先锯下一点扔进海水里,过一儿捞起来,晒一晒再看,这面上的水珠疏密和年轮相当,那是干得均匀了。若是木场的小工偷懒了,不肯去翻,黄梅天不铺稻草锯末吸湿气,接地的那面蘑菇甚至发芽的都不是没。”
“接下来是剖料了,如今了这个卡尺,倒是方便得多,便按着去拉锯便是,厚薄都要如一,如此龙骨方能稳重均衡,海上容易把握方向。『毛』荷花,你来试试看。”
听说专门学校里,连造船都被分解成许多专业,譬如专管备木料的,专管钉龙骨的,专管画图纸算用料的,还专管制帆的,不过那专门学校现设不久,连老师都不全,教材也还整理之。云县的船厂,老师傅还是和前一样带学徒,新学徒要头到尾跟一遍,什么都上手了,方能够出师。由于这船厂本身也是草创不久,眼下便多是锯木头备料,连龙骨台都还慢慢搭建之,虽然学徒们手脚颇勤快,几个老班主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连教人也是如此,认料剖木,这一堂课上了数日,学徒们总是跟他身后,听他仔细讲解完了,再随意指派一人上前去做活,其余人还是干看着,做出个学习的样子来。
『毛』荷花来了半个多月,还没沾手锯木头的机,此时得了这吩咐,虽不知老师傅是不是意为难,却也十分珍惜,应了声是,上前吐气声,腰上一使力,便把这么一整段二百多斤的圆木头扶了起来,也不用任何人帮忙,己调整好卡尺,做好了记号,一脚蹬上面,道,“师父,要两人能拉锯子呢。”
她跟的这个班主虽然不姓连,也是云县本地人,和连『潮』生算是亲戚,是连『潮』生嘲笑『毛』荷花和郝六,也不是没来由,『毛』荷花跟了这个班主,却和川蜀帮的郝六交谈,显然引来了连『潮』生的反感。今日午这『插』曲下来,『毛』荷花班主这里然是上了小册子的,一向来,剖木料都是两人动手,他刚只指了『毛』荷花一人,或许便是想看她的笑。
『毛』荷花虽然也向往读书识字,她幼混迹兵丁之,更知道这类粗人为人处世的道理——无他,力气大的人声音响,这木料连船工们都没法一人抬起,『毛』荷花己一个人挪到锯木台上,那么这一回合便是她赢了,班主咳嗽了声,指了个人道,“阿,你去帮她。”
一般一根木头,能用来造龙骨的也不过是间的一段,另外两段不能丢,一样要搬运收藏起来,后做船身或许用,两人锯了一段,又换了学徒来接力,班主一旁指点姿势和用力的技巧,又扭头对她说,“这里没事了,你去扫厕所吧。”
看来这处罚已传了,『毛』荷花默不作声,径去拿了墩布、扫帚,走到厂房西头的小屋里,打了水来始浇洗地面,过了一,门口人影一闪,另一个船工走进来,看了『毛』荷花一眼,也不说,去隔间里方便完出来,拧了抹布,便帮她擦起了隔间的木门。
这船工是连『潮』生那一班的,也是本地人,似乎也是大姓,『毛』荷花和她没说过,彼此很面熟,因为厂里这么一个厕所——除了厨娘、计和主任外,只三个船工,因此厕所便只一处,大家都来这里用。『毛』荷花心里微微一暖,道,“多谢姐姐,别为误了你的事。”
那船工摇头道,“那边活也做完了,横竖无事。”
她显然『性』情谨慎,并未口说连『潮』生的不是,擦完了木门,帮『毛』荷花一起,几个马桶倾倒一起,放到门后着运肥的人来装,便去了。『毛』荷花仔细洗了手,又回到班组内,刚走过去,班主便抽了抽鼻子,『露』出了嫌恶之『色』,其余人倒是默不吭声。
实际上,打扫厕并不是什么重活,『毛』荷花倒是没去过男厕,那里和厕是两个方向,闻到过味儿,毫无疑问男船工的人数要更多,而且也不讲卫生。『毛』荷花东江岛,臭气熏天的旱厕都上过的,那味儿和厂里的男厕差不多,厕除了倒马桶那儿基本没什么味,她心想这班主师父的鼻子怎么海边还特别灵敏,不过也微微一笑,并不意,只是仔细听着班主教其他学徒怎么磨木节,为来上油做准备。
如此一下午锯了五块板子出来,已到了下班时间,『毛』荷花心默算,这班主手下七八个徒弟,一下午只做了这些事,实是浪费人力。若再这样下去,一旁几个班都要超过他们。
不过这事儿也还轮不到她口,『毛』荷花解下身上的粗帆布围裙,正准备下班去食堂吃饭,厂里来人,拿了喇叭叫他们去。于是众人都涌入礼堂,按班组坐了,这边金双喜站台上,手里拿着簿册,一个个点名。
下午班的人都到齐了,厂方台下走上来,『毛』荷花也是第一次见到厂,之前大致知道她姓连,也是云县的大姓,很得到六姐的重用,小小年纪便管了云县的造船厂,溪县那里还时不时事要乘船过去——厂虽然不常这里,威望却很高,大家都知道她专门为六姐搭建新班子,炸鸡店、牛痘到船厂,都由她一手组建。别的且不说,只说这牛痘两个字,那是泼天的功德,再加上她又姓连,本地根基深厚,也是因此,连『潮』生厂子里如此恃无恐,刁钻作怪,便是因为连翘厂和他拐弯抹角还是沾了亲。
厂刚台下时,还和几个班主说,神『色』轻松含笑,她生得是好,黑里俏,不笑也仿佛笑,一站上台,脸『色』便立刻沉了下来,手里拿着喇叭,缓缓扫视台下,众人本还嗡嗡谈笑,此时都逐渐没了声音,听她慢慢说道,“这次,主要是为了解决几个问题,先说第一个——便是咱们厂里的厂风问题,今天收到报告,听说咱们厂门□□发了冲突,男工和工谈公事时,被另一个工人嘲笑,意思是他俩什么亲密的关系,因此便引发了口角,可这事?”
金双喜她身边看了『毛』荷花一眼,微微含笑点了点头,『毛』荷花心便知道这是她做给己的人情,也回感激一笑,连『潮』生则早吓得面『色』苍白,都不知该如何为己分辩,连厂扫了他一眼,道,“连『潮』生,你站起来。”
连『潮』生站都站不起来,连厂使了个眼『色』,金主任如狼似虎,扑到人群里,伸手他钳出来,站到连厂身边,越发显得他瘦小,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小猴子,皮『毛』都打湿了,半点没午时那猴精鬼刁惹人厌憎的精明。
连厂却半点不可怜他,只道,“『毛』荷花,你也站起来。”
『毛』荷花一下站起来了,稳稳当当,抬头挺胸,半点不心虚,连厂看她一眼,也赞赏地一点头,问道,“午的事,你再给大家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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