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竟忘记了参见国君的起码礼节。
还是太子傅兼领上将军嬴虔带头高呼,“参见君上——”大臣们才醒悟过来,纷纷躬身拱手,参差不齐的行起礼来。秦孝公却仿佛没有看见,先行跳下车来整整衣冠,然后肃然拱手做礼,“先生请。”便伸出双手,扶住正要下车的卫鞅踩到地上。
就在朝臣们又一次愣怔的时候,担当司礼大臣的太师甘龙骤然高声宣呼:“开府大典起行——!君上携左庶长入府——!”
大臣们又一次莫名其妙起来,相互观望,不知如何呼应。
在他们收到的大典礼仪中分明没有这一项,大家在石坊外迎候国君与卫鞅,完全是无意自发的表示一种喜庆,正式大典是安排在庭院内开始的。
如今甘龙突然宣布大典起行,人们不禁茫然起来,嘴里没词儿,脚下黏糊,竟不知如何挪动。秦风一直在机警观察,见此情状,立即向石坊门内的乐手们一挥手低声道:“奏乐。”等得钟鸣乐动,大臣们顿时自如起来,按照惯常礼仪一齐高呼:“恭请君上,携左庶长入府——!”
秦孝公始终是一副浑然无觉的庄重,听得乐声,便拱手道:“先生请。”伸出手来握住卫鞅的左手,俩人从容的从甲士甬道中并肩进入石坊大门,又穿过车马场进入庭院。朝臣们在甘龙、嬴虔、公孙贾三人之后排列跟进,秩序井然。
进得庭院,甘龙出列宣呼:“君上昭告上天——!”
秦孝公走到备好的三牲祭案前深深一躬,展开一卷竹简高声念诵:“昊天无极,伏惟告之:秦国贫弱,图治求贤。开府变法,顺乎民心。祈祷上苍,佑我臣工。国强民富,永念上天。秦公嬴渠梁三年四月。”
群臣齐声跟随,“国强民富,永念上天!”
甘龙:“左庶长昭告大地——!”
卫鞅走到祭案前深深三躬,展开竹简肃然念诵:“大地茫茫,载德载物。我心惶恐,伏惟告之:鞅受君命,开府治国,惟苦惟艰,无怨无尤;皇天后土,佑我庶民,百业兴旺,永念大德。秦国左庶长卫鞅,再拜大地厚恩。”
大臣们参差不齐的跟随着念了最后两句,“百业兴旺,永念大德。”便又茫然起来。
这祭祀天地,原本是国君才有资格举行的大礼。卫鞅作为臣子,与国君共祭天地,本来就已经是别出心裁的惊人之举了,大臣们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但却在细节上不知如何应对。
按照国君祭祀天地的惯常礼仪,参加的大臣肯定是跟随宣呼最后两句。
卫鞅祭地,很多人本来就心中别扭,还有一些人则不知该不该跟随,于是就出现了犹犹豫豫参差不齐。
只有公孙贾特别清醒,非但立即跟随,而且特别响亮。
他注意到国君的祭辞中明确提了“变法开府”,卫鞅的祭辞中却没有一个字涉及变法。他感到了这种精心安排的礼仪后面,隐藏着秦孝公和卫鞅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决心。
昭告天地,意味着变法和开府这两件大事已经得到了上天的认可,谁若反对,便是逆天行事。
在这种时候,无论心中如何想,都必须做出最热烈的呼应。老太师甘龙不也一板一眼的做了司礼大臣么?“孟西白”不也亦步亦趋么?
正在公孙贾琢磨其中滋味的时候,甘龙沙哑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祭祀完毕,君臣进入国事堂——!”
依然是秦孝公和卫鞅携手并入,数十名官员随后整肃跟进。
进得国事堂,秦孝公坐进正中长案前,卫鞅肃立在长案左手,三级台阶下群臣各自就座。
甘龙在长案右侧高声宣布:“太子傅兼领上将军嬴虔,宣示国君开府诏书——”
嬴虔大步走上台阶,展开竹简宣读:“秦国欲强,秦人欲富,非变法无以建功。变法之途,非开府无以立威。今命左庶长卫鞅为开府大臣,总摄国政,力行变法,所颁府文谓之令。另任景监为左庶长府长史,总领属官书吏;车英为左庶长府卫尉兼领栎阳将军,秦风为左庶长府上卿兼领左庶长府一切事物。自即日起,左庶长卫鞅即行开府。秦公嬴渠梁三年四月诏。”
嬴虔的声音本来就特别的低沉浑厚,加之他咬字又特重,在有些须回音的大厅念来,隆隆响过,仿佛铁锤在山石上凿出来一个一个大字,清晰有力。
大臣们听得明明白白,卫鞅的左庶长府简直就是第二个国君府,生杀大权在握,竟成了七大战国中最有威势的开府丞相。
国事厅安静极了,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大臣们似乎感到紧张,却又说不清为何紧张。
“左庶长出令——!”甘龙的沙哑嗓音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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