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天花板诧异道,“那、那你昨晚如此拼命地补作业,岂不是——”
“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昨晚也只是随意地应付了一下……”小豪说,“不过可惜的是暑假作业之前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现在它知道了,应该恨死我了吧。”
“为什么会这样?”天花板问。
“我以前也经常这么问我自己,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但现在,我已经不想再问了,因为我知道,不可能会有答案的。”小豪回答道,“啧,不说这些丧气的了……话说今天发生了件事情,我这一整天都在想着它,一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做错了。”
天花板好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小豪想了想,尚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今天上午,我们班的吊扇集体停转,惹得全班人不快,而我有幸能跟其中一台罢业的吊扇进行互动。我和它聊了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在争论,甚至是激辩。到最后,我利用价值论去规劝它和它的同类不要停转,可能是我太现实了,而它则很愤懑,却又奈何找不到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故而听我规劝,恢复营业。
“但事后我一直在回溯我和它互动的整个过程,我觉得我不该搬出价值论来规劝它的,因为之后我才发现价值论有很多逻辑上的漏洞,于道德正义的角度去看待这次事件,我如有良知,就应该站在吊扇它们那一边。
“你知道那台吊扇最后对我说了句什么样的忠告吗?它说:博学于善,修千古佳话;如若趋恶,受万夫挞伐。我真的很后悔当时我说了那样的话。”
听小豪向自己倾诉了这么多,天花板不禁仔细琢磨了一下,说道:“其实小豪大可不必如此苛责于自己。事后再去深究这些,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我觉得,对于当时那样的情况,你那么说也是有你的道理的,你站在你的立场或试图保持中立去发表你认为是对的观点,这本身无可厚非。
“你也只是提出一个观点以供吊扇思考、做决定,它最后那么做,并不因你的鼓动、教唆而导致的,你的观点仅仅是起到了开化的作用,所以你不必事后责难于自己。你没有错,它那么做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另外,我要说的是,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我听出你除了自责以外,更多的是试着站在那台吊扇的立场,学会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去思考这一整件事情。说实话,这样的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对外在保持质疑,对内在学会反省。然而现在的人类,身处浮躁的社会里,试问还有哪个能做到?你的自省,让我坚信,未来的你绝不会滑入极端的深渊。”
听完天花板以上那表面是分析、实则是安慰的言语,小豪不禁觉得心里暖暖的,忍不住上扬嘴角,双手托住后脑勺,惬意地仰望着天花板,说道:
“在我能和你们进行互动之前,认为人类是自然界惟一的智慧生物,人类,包括我在内,其本身的行为举止并没有让我觉得需要过多的审视与修正,因为我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完全区别于这个自然界的任何一种有机体。
“于是乎,我们人类也就缺乏足够客观的反省能力,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普遍作用在人性之上的非理性行为,譬如矢口否认、嫁祸于人等。
“我们人类,在个体与个体之间,集体与集体之间,频繁且剧烈地互动,每历经一次互动,就会把人类的优越感和非理性行为给强化一次。就这样,人性的特征塑造完了。
“在我能和你们产生互动的头几天,基于我那几乎与生俱来的生而为人的优越感,我以为你们之所以能够和我进行对话,是因为你们遭遇了彻彻底底的拟人化。可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越往后,我就越觉得你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拟人化,而只是能够和我产生互动,或者说,我能听得见、听得懂你们的‘非人言’。
“你们基本上保留了你们身为不同事物的属性与特征,虽然有些和人类的相差无几,但整体而言是异多于同的。你们不全然具备人类的特性,而我目前所接触到的亦是或多或少和人类的关系较为亲近,故而沾染些许人类的特性,这无可厚非。但绝大多数的事物仍有它自己的行事准则和观念原则,是完全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的。
“对于这样的展开,即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独特性,我是喜闻乐见的,甚至是感到欣慰的。因为这意味着,得益于你们的存在,往后我能从与你们的交流中轻易地跳脱出‘人类系惟一的智慧生物’这一认知局限,去思考更多此前人类被困囿于这一局限从而无法进行充分思考的事情。”
说完,小豪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随后说道:“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了啊,说了这么多,也该睡觉了。”
“嗯,睡吧,小豪。”天花板温柔道,“我会在漆黑的深夜里,守护你梦乡的那盏光明。”
“谢谢你,晚安。”
言毕,小豪翻了个身,阖上眼睛。
然而不及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拿起手机,唤醒荧幕,然后点开网购软件,物色了一会儿后,下单了一款无线蓝牙耳机。
见下单成功,小豪这才安心地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嘴角仍微微上扬着。
约莫十分钟那样,小豪发出略重的呼吸声,胸口规律性地起伏着,看样子俨然徜徉于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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