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红药在看他。
此刻,红药帷帽下的两眼瞪得溜圆,嘴张得能塞下鸡蛋。
许承禄的长相变了!
那张俊美得令人失神的脸不见了,方才他回头时,红药瞧见的是个很平凡的年轻人,毫不起眼……哦,不对,其实还是挺起眼的,那身花哨的衣裳,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了。
这是……易容之术?
只在话本子里瞧过的物事,此际骤然到得眼前,红药觉得十分神奇。
这是何等出神入化之技?转眼之间,人的长相就换了,若是再换身衣裳,红药自忖断认不出许承禄来。
便在她思忖间,建昭帝已与潘体乾说完了话,又将许承禄召至身前密议片刻,队伍方又重新启程,未几时,便已抵达玄武门。
望向城头肃穆的双阙,红药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将要离宫了。
她再也不曾想到,重生后的际遇竟是如此奇异,能够以在这样的一个时日,离开皇城。
一瞬间,欢喜、担忧、恐惧、好奇……无数情绪翻涌而来,红药直是心潮起伏,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出宫的过程异常顺利。
原以为会被严格盘问一番,却不想,守城的内卫对这群人并未细查,包括全身裹得严实、一副藏头露尾可疑模样的红药,他们亦未多瞧一眼,便即放行。
直至坐上宽敞的驴车,耳听得蹄声“的得”,窗畔风物不断后掠,玄武门亦渐被抛于身后,红药方才醒转过来。
她一时倒忘了,此行可是有内卫并金执卫两大提督亲自随行的。
想那他二人尽是天子近臣,平素深受陛下信重,且其所行之事亦多为密事,谁又敢多问半个字?
莫说红药打扮成这样,就算她穿得像个花鸡蛋,城卫也绝不会相拦,说不得还要赶快把人放走,以免涉及机要之事。
想明此节,红药便也按下心思。
总归她就是个末之又末的小人物,跟在后头行事便是。
青幄油车缓缓驶离城廓,蹄音踏破了皇城的寂静,初时尚还清晰可闻,走得片时,嘈杂而喧嚣的市声便充盈于耳,再也难以分辨出那些许蹄声。
红药直挺挺地跪坐于车中,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车板上铺着雪白的羊毛毡,柔软且厚实,然而,跪得久了,却仍旧能够觉出其下硬木,红药的膝盖隐隐作痛,跪姿却始终如一,唯身体随着摇晃的车厢而略有俯仰。
侯敬贤以眼尾余光打量着她,粘满了胡须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嘉许。
这小宫女虽笨手笨脚地,规矩上头倒还凑合,到底是淑妃娘娘调理的,也不是一点儿用没有。
他敛回视线,自壁板下取过一方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建昭帝的身上。
此际,建昭帝正半阖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也不知是盹着了还是养神。
他已然换了身衣裳,头上一顶藏青丝六合一统帽,帽顶镶檀香木珠,身穿宝蓝葫芦景织金褶儿,足踏粉底皂靴,唇上还粘了两撇小胡子。
通身的富贵、通身的闲适,很有几分乡绅老爷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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