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的月,何时的夜?
月色入户,是琉璃色的,清晰可闻窗外的蝈蝈私语,甚至能听见风吹沙粒儿打青瓦的声音。
夜深。
人静。
狄云枫猛然睁开眼,掀开被子,握刀,鲤鱼打挺,又是一气呵成的功夫!
他赶忙来到窗边,关住虫鸣,关住月色,关住窗外的一切动与静。
狄云枫自八岁开始颠沛于世道江湖,历经不知多少风霜雪雨,至此他已能将一些细节拿捏得无微不至:
刀要摆在一伸手就能摸得到的地方,这样若有人潜入来袭才能瞬时应对;门窗一定要关,这样才不会暴露床铺的位置,给敌人趁机发射暗器的机会;睡觉一定要清,潇潇落雨,片片落叶,风吹草动皆要收于耳廓之中,用脑子与感应,用心去听……
不论是刺客杀手,亦或者刺杀的目标,十有八九是死在床上的。
做完这一切,狄云枫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情随之放松,他淡着眼眸平静地瞧着四周的一切,心头不经自问:难道一切都是个梦?
“这一定是个梦。”
他苦涩一笑,自己可真是越来越迟钝了,不仅睡觉来得死,就连窗户也未忘记关……他回到床上,将刀搁在床边,枕了枕头,拉过被子想要睡个回笼觉——但他才刚闭上眼便猛然睁开眼,握起刀,拽着被子,鲤鱼打挺!
他惊愕地瞪着自己手中的被子,呆愣了许久才悄悄地坐在床边,心头明白:事情发生过,且绝不是梦。
他这才想起数夜前的血月杀夜,狼妖,负伤濒死,天仙下凡……
“咵”的一声轻响,门突然被人推开。
一个九尺大汉立在门口,门框都快没他高,他堵住月色青光,眼里闪着晶莹泪光,他惊喜道:“狄老弟,你终于醒了!”
狄云枫知晓此人是海生,因为海生是他见过干杀手这行最纯洁的一个汉子。
他点了点头。
海生快步走进屋中,先挑灯点上,再去开大了窗,灯火逐变透亮,他便坐上床并放下手头的东西,是两包油污地油纸包,还有一坛青花瓷罐。
“狄老弟,那些仙人可真灵,她说你天亮前就要醒,你就真醒了!”
海生笑着打开两包油纸包,一包葱香白斩鸡,一包五香酱牛肉,他又打开那青花瓷罐,啧啧……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青果清香青花瓷,青果酒,贵也贵得实在!
海生将酒肉全都推到狄云枫面前,催促道:“狄老弟,你大病刚好,我给你买了些酒肉填肚子,补补身子。”
狄云枫若有所思地瞧着这几盘酒肉,怕是少不了三两银子才拿得下来,三两银子可够海生吃得上两三年的小面。
但狄云枫晓得,这里头,情意无价。
“怎的了狄老弟?”海生疑惑地瞧着狄云枫,挠了挠脑壳下一个拍腿坏喊道:“他娘的!我竟忘了叫他小厮拿筷子了,狄老弟又不是我等粗人……你等着,哥这就替你再跑一趟!”
海生便要走,狄云枫却赶忙将他拽住,轻叹道:“海老哥,我大病初痊怎能喝酒?这白斩鸡还勉强吃得,酱牛肉可辣得很,吃了怕翻病。”
海生一阵肉疼:“啊?那不就白去几两银子?”
狄云枫苦涩一笑,扯下一只鸡腿啃食起来,佯装无奈:“我只能吃着只鸡,剩下的牛肉与酒只能请海老哥代劳。”
海生舔了舔嘴,吞了吞口水,矜持却不推迟,只道一句:“我本是吃过了,既然狄老弟吃不得,那就让它进我的五脏庙。”
狄云枫心里也暗笑,又边吃边问:“对了,黄沙镇外边儿如何了?”
海生吞下几口酒,解了馋才一拍大腿叹道:“哎呀,说起这两天的事真是玄之又玄,玄之又玄呐……”
据海生说,在狄云枫昏迷后,真有九天仙子下凡来救,那仙子神通广大,化天地为力量给己用,只挥挥水袖便叫黄沙镇狼妖夹着尾巴逃进大漠里头。
狄云枫杀那三头狼的活儿与功劳全都被苟老道偷揽去,拿到仙人面前献殷勤,因此还受仙人夸赞,并赏下一件斩妖除魔的照妖镜!如今那苟老道就将镜子拴了根铁链,挂在脖颈上,可把他给威风坏了。
“哼!我与苟老道说了,那三头狼是狄老弟宰的,谁知那老匹夫却满口赖账,真不叫人羞,真是让人厌!”海生替狄云枫不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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