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习惯了。
自从跟了老爷之后,福伯已经记不起有多少个这样的夜,很多疾病患者从这里站起,或者从这里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亲眼目睹生离死别的他,知道救人争分夺秒的重要性,从此养成了惯有的敏捷。
他连外衣都没有穿,只套着鞋便冒雨赶去开门。
敲门声更急了,隐隐有着喝骂声。
福伯来不及多想,木栓被他熟练而又快速的放下。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就在福伯想要看清来人之时,大门外猛的踹来一脚,那一脚来得好快,正中福伯小腹。福伯措手不及,连连倒退几步之后,直接摔倒在地。
倾盆的暴雨可不管雨夜中摔倒的是穷人还是富人,毫不留情的下着,只福伯倒地的一个瞬间,已经将他淋了个全透。
“狗娘养的,叫了半天也不开门,把大爷衣服都打湿了。”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骂道。
有些闪烁的灯火让福伯没有看清站在门外来者的面容,但是那一身灰蓝色的衣服打扮,是大名鼎鼎的刘府下人独有的标志。
走进来两人,借着昏弱的灯光福伯看得清楚,一人四十多岁,粗看时贼眉鼠眼,容貌有些猥琐,近看时一脸豆大的麻子,大麻子套着小麻子,特别嘴角右边一颗远比黑豆大许多的麻子上面,长着一根黑毛,好像插在粪缸里漆黑的搅屎棍般,看着极是让人生厌。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刘府的下人刘三。一人年近五十,大众长相,满脸笑容如同笑面虎般,看着让人略感深沉,乃是刘府的下人刘四。
经常随老爷去刘府看病,这两人福伯自然认识,特别刘三,狗仗人势那是出了名。
刘府,乃是本县唯一举人刘云的府宅,刘云自四十二岁中举后,在别县混到知县告老还乡,凭借着官场上一些人脉,在小小的蕲春县,赫然第一府。
人说宰相门前六品官,作为蕲春第一府刘府的下人,福伯不敢怠慢。他强忍着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绞人的疼痛,正欲开口赔礼道歉,不料刘三手一抬,一个劈头盖脸的巴掌拍了过来。
“哼!”福伯冷吭一声,巧妙的避开了去。
刘三怒道:“狗东西,你还敢躲你大爷?”
犹如疯狗一样见人就打,福伯看不惯刘三这狗仗人势的样子,不卑不亢冷冷的正色道:“不知两位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刘三一脸傲慢的道:“李言闻那里去了,看见大爷我来了,怎么还不滚出来见我?”
李言闻,便是这家院落的主人,蕲春县最有名气的大夫,人称李神医。
福伯一听这话就来气,心想你刘三是什么东西,便是刘府刘云老爷,也管我家老爷,称一声李神医,就你这狗东西,给我家老爷提鞋都不配。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说,见多识广的他,如何不知道狗仗人势的道理。
“看这冒雨而来的架势,应当刘府有人身体欠安了”。福伯想到这,不敢耽误刘府的大事,连忙施礼道;“实在是不巧得紧,我家老年前日已经去颚南采药去了,至今未归,不知有何吩咐?”。
“哎呦,我说李福,你他妈几天不见,猪鼻子插大蒜,给大爷我装象啊,就你家李言闻下九流的身份,也配称老爷?我呸!”刘三语带讥讽的骂道。
这下九流正是李家短处,福伯当下怒不可遏道:“刘三,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若无别事,那就不送”。说完就欲关门送客。
刘三一看急了,这老头发起脾气来,要是给自己吃个闭门羹,人没请到,空着手回去岂不是得掉一层皮。那可是九姨娘的事,九姨娘,那可是刘老爷最宠爱的妾。
刘四呵呵一笑,连忙圆场道:“李老哥,实在对不住。老三就这德行,得罪了勿怪,勿怪哈!”
福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类人,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刘三看在眼里,气得又欲骂人,刘四连忙道:“实不相瞒,我家九姨娘今日偶感不适,今晚加重了些,老爷特让我等前来请李神医。”
福伯也是个知道轻重的,知道这九姨娘年方二八,姿容倾城,刘老爷最是宠爱有加。连忙道:“刘老爷相召,委实不敢推却,只是我家老爷当真出去采药未归,你看不如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九姨娘的大事?”
刘四一听,心想这可坏了。
九姨娘病症初起之时,就请左近的大夫看过,完全无法医治,如今病情加重,蕲春一带的大夫,谁的医术能有李言闻高明。
若是他不在家的话,岂不是…….。一想到刘老爷的脾气,刘四也不由得出了一声冷汗。
刘三看了一眼院内,指着少年读书的房间骂道:“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他妈的骗谁呢?那屋灯不是亮着的吗?”
刘四一看也狐疑起来,大门都不让进,难不成李言闻看见这大雨天气,故意躲着不愿就诊?
福伯看见,说道:“那是我家二公子的房间,如今正在读书!”
“放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你家下九流的,还能生出个读书的人来?”刘三一听这话就急了,语带不善讽刺道。
福伯不由得火冒三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什么玩意!
从医怎么了,地位低又怎么了,难道还不让人读书了?你家老爷没有考中举人前,还不知道在那个田间地头掘野菜剥树皮吃呢。
刘四道:“李老哥,这当真是急事,还请让我们见一见李神医。”
福伯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左右为难不知所措之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道:“福伯,既是来了客人,如何不请他进来坐坐,这大雨天的,站在门外像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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