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夫妇四月二十五这日初抵的京,正好是卫辙筹办了还礼宴后没两日。
在快要到京城,还住在驿站的时候,卫家夫妇就先往京城给儿子来了信。卫辙一时走不开,但他却差遣了身边的人亲自去接。
等到二老抵达京城这日,卫辙更是早早便候等在了城门口。
远远瞧见是自己府上的马车过来,卫辙甩下鞭子一策马,立即便迎了过去。
而二老也把头伸在了马车外面,远远看到一个玄衣郎君朝这边策马奔来,二人忍不住便哭了出来。
十二年了,从三郎十一岁被军爷带走,到如今十二年过去,他们是再没见过他一眼。
起初那两三年还好,还偶能往家中递个信来。可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是再得不到有关他的一点消息。
当年同他一起参军的要么已经回家安置,要么还在军中的仍有消息回来……就只有他,生死未卜。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其实这个儿子早已战死沙场的准备了,可突然的某一天,却又收到了他差人送回来的信。
天知道他们夫妇当时有多高兴。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二老正感怀时,卫辙已经打马到了跟前。
到跟前后,卫辙立即翻身下马,然后一撩袍摆便单膝跪地。他抱手向父亲母亲请罪道:“孩儿不孝,请爹爹娘亲受孩儿一拜。”说罢,他便弯腰曲首。
卫家二老见状,忙匆匆从马车上跳下来。
两人一人一边,紧紧扶着卫辙。
二老面上泪水还挂着,这会儿热泪又夺眶而出。
“三郎,你快起来,快起来。”卫夫人一边扶着儿子一边说,“你是为朝廷效力去的,你这是大忠大义。我和你爹,都为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而自豪。”
一旁的卫老爷只是拼命点头,附和着妻子说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还是卫辙这样的血性男儿。战场上九死一生,潜入敌国时险象环生,他也从不曾皱过一下眉头。
而如今,与日渐年迈的老父老母重逢,倒是垂了泪。
一家人激动过后,情绪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卫夫人这才有空好好去打量自己这个儿子。
“比你当年走的时候可高太多了。”卫夫人一双眼睛就跟黏在了幼子身上一样,舍不得挪开,一寸一寸的打量,完了后还忍不住夸赞,“你幼时就是兄弟三个中长得最好的,如今阔别多年,竟比从前还要俊朗。三郎,你也该娶个媳妇了。”
卫辙:“……”
父母催婚,虽晚但到。
卫辙陪着笑说:“您二老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极。府上一应酒饭都备好了,就等着给你们二老接风洗尘了。”
二老也知道这事是急不得的。
总之如今他们人都到这儿了,难道还怕儿子娶不上媳妇吗?
所以,一时倒也没再提。
卫辙亲自搀扶着父母又登上马车后,他则转身翻身上马,他骑马跟护在车边,同父母一道进城。
*
卫夫人并不知道颜熙的近况,她以为颜熙这会儿人还在魏国公府。
想着总往魏国公府递信不好,怕打扰人家,所以,此番抵京前她也没有捎带往颜熙那儿也送一封。她想的是,等人到了京城,在三郎府上住下来后,届时再亲自去魏府见她一面也不迟。
也是这个时候,卫夫人才想起来有件事还没告诉儿子。
“对了三郎,有件事情,我和你爹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说到这里,卫夫人下意识朝一旁卫老爷看去一眼,然后才继续道,“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跟你爹错把魏国公府世子认成了你,然后领回了家……并且,还给定下了一门亲。”
卫辙:“???”
“什么?”这简直匪夷所思,“魏国公府世子?魏珩?”又道,“定亲?”
“嗯。”想起当初那桩乌龙事件来,卫夫人这会儿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她解释说,“魏世子当时失忆了,且他身上有你们北伐军的军牌……他又和你年纪相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左手虎口处有个和你一样的疤!也是当时我跟你爹急糊涂了,竟认定了那就是你……如今想来,也是荒唐。”
把儿子认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卫夫人提起此事来不免有些心虚。
卫辙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细想了想,魏国公府的世子魏珩,两年前的确是有去北伐军中呆过。只是后来他回军中时,魏珩人已经离开了。
魏珩是圣上钦点的副帅,他后来听老侯爷说,魏珩是圣上遣派到军中去监督他们北伐军的。
虽然如此,但这位世家公子却有很强的军事才能。在军中的一年,倒率领着将士们打赢过大大小小不少场战。
这也为他们后来能一举逼得敌军连连后退、最终投降,而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这些年,他在军中也见过不少被家里塞去历练的世家子弟。但无一不是绣花枕头。
或是贪生怕死,或是徒有满腔志气却资质平庸。
所以能被烈英老侯爷赞不绝口的人,他倒也想见一见。
卫辙想的有些远,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
“魏世子回京后,那那位被你们定了亲的女子呢?你们如何安置的?”卫辙难免也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母按头定下一门亲。
卫夫人知道儿子担心什么,她忙道:“熙儿跟那魏世子来京中了,前些日子,魏世子还特意差了人去吉安,提醒我们要把你和熙儿的和离文书办一下呢。”
“所以,我如今竟成和离过的人了?”卫辙倒不在意这个,此番不过是故意调侃一句。
卫夫人笑着道:“三郎,你不会怪爹娘吧?”
毕竟说起来,这事的确是不太靠谱的。
卫辙怎么会怪爹娘?如今能承欢在父母膝下,让他尽孝子之礼,他就很满足了。
至于别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卫辙说:“你们也是为了我好,我怎会怪你们?再说,这事已经妥善解决了,也不能有什么纠缠不清的麻烦。”
卫夫人这才彻底放心。
*
卫夫人不知道颜熙近况,颜熙不知道卫夫人如今已经进京,卫辙不知道母亲口中的“熙儿”就是那个和他同乡的颜姑娘……
所以,卫夫人在稍歇了两日后,便打算给魏国公府递个拜帖去。
许久不见,她也有些想熙儿了。她想去看看,看看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那魏家是高门大户,深宅大院的,怕日子必是过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想来不会太恣意。
她当初就劝过她,让她不要一意孤行,只为了个“情”字就撇下所有,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
可这个傻孩子,她愣是被迷得痴痴的,对她和她舅母的话,怎么都听不进去。
若她日子能过得好还好,若是过得不行……那她舅父舅母得心疼死了。她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好在如今三郎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卫家也能算是她的娘家人,日后于她来说,多少是个倚仗。
卫辙得知母亲要拜访魏国公府后,便以将军府名义送了拜帖过去。
因卫夫人是女眷,拜帖自然要送到内院去。且魏家尚有老夫人在,她老人家是长辈,若真去了魏家,按礼数也该要去请个安。
所以,卫将军府送去的拜帖,最终落到了二夫人黄氏手上。
谁人不知如今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便是这位卫将军,多少人没机会也要凑了机会去攀上一二分交情呢。这位卫将军,可是深得圣上器重。
所以,即便是魏家这样的权贵,就算不会主动去和卫将军府攀交情,但在收到卫府拜帖时,也会有几分喜悦。
黄氏拿着这拜帖,高高兴兴去了老夫人那儿。
“京中多少人去攀这卫将军的门,咱们家无需攀那份情、凑那个热闹。可咱们不去攀交情,人家倒是攀过来了。老夫人,这卫家来了拜帖,说是卫夫人明日要登门拜访您老人家呢。”
魏老夫人虽坐于内宅,但外面的一些事,她多少还是清楚一点的。
所以,当她得知这位圣上的新宠乃卫姓,且祖籍还是吉安的时候,心中多少就有些猜疑了。后来她唤了魏珩来,也亲自问过。
但老夫人知道这些,黄氏却并不知。当初颜熙跟着魏珩回京时,大家都只当是世子外头看上了这个女子,故而才把人带回来做姨娘的。
至于魏珩在吉安时有被人误认成子,又拜过堂这事,也就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所以,这会儿对卫家送来的拜帖,老夫人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只说:“知道了。”
而等黄氏走后,老夫人即刻就差人去把魏珩叫了过来,将此事和他说了。
待到卫夫人来府上拜访那日,老夫人接见过后,魏珩也亲自接待了卫夫人。
卫夫人这才知道,原来熙儿她人早已经不在这魏国公府了。
凭着魏家人告诉她的地址,她寻去了簪花坊。
恰好这日丁香在铺子里忙,见有客人登门,丁香立即迎了过去。
在看清来人是卫夫人时,丁香立即瞪圆了眼睛。
“卫夫人?”她又惊又喜,实在不敢相信,“卫夫人您是什么时候进京的?您快请坐。”
看到了丁香,卫夫人也很高兴。但她没坐,只是急问:“你家姑娘呢?”
丁香这才想起来要把卫夫人往楼上颜熙那儿引。
“姑娘在楼上呢,夫人您这边请。”
卫夫人提着裙摆跟着丁香上了楼。
这处铺面,在京城这种富贵云集的地方实在算不上什么。但熙儿她一个小姑娘,能把这样的一间铺子经营好,也实在是不容易。
想她从前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如今竟沦落到要独自承受这些,卫夫人不免心疼又心酸。
但她忍住了。
颜熙仍如从前一样,正在认真做簪子。突然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姑娘,有人来看您了。”丁香最先卖了个关子,但想着她家姑娘如今可是一心都扑在做发簪上的,可能不会有心情和兴致和她猜这个哑谜,于是索性自己又破了这个关子道,“姑娘,是卫家夫人。”
“卫伯娘?”颜熙双眼倏尔一亮,立即起身迎过来开门。
“卫伯娘。”看到卫夫人,颜熙立即朝她扑了过去。
卫夫人终是忍不住,垂了泪来。
二人相拥哭了好一场后,才渐渐平了心绪。
颜熙哭是因见到卫夫人高兴的,而卫夫人哭则是心疼颜熙。
二人止了泪后,丁香正好也奉了茶来。
“姑娘,卫夫人,你们好好说些体己话。奴婢就不候在这儿伺候了,奴婢先下去忙。若有事,再唤奴婢。”丁香心情也极佳,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是轻快的。
卫夫人不免要夸丁香几句:“丁香姑娘越发稳重了,也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丁香脸一红,忙垂着头就退下了。
卫夫人是过来人,看出了点端倪来,忙问颜熙:“怎么,这丁香是许了人家了?”
颜熙实话相告道:“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然后她把丁香和程禄的事给说了。
其中包括他们最初是怎么结下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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