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侧身躺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蜷缩起身子,伸手拢住一团被子抱在怀里。
脸蛋蹭过丝滑的布料,感觉到轻微的痒意,碧绿色的叶纹倒映在眼中,他甚至能在上边嗅到类似草药的淡淡清香。
偏过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还能看见放在窗台上的一盆尚未有枝芽冒出的泥土,以及养在小玻璃缸里懒洋洋趴在树枝上不动弹的独角仙。
柜台上摆放着他以前在游戏厅里的娃娃机抓到的一只兔子布偶,啃着胡萝卜的样子蠢得让人看不下去。却是被人很珍贵地重视着,每一次都会把它仔细地洗干净晒在太阳底下。
太宰曾经不止一次地向妹妹抱怨这只兔子的待遇比他还好,然后被她没好气地敲着脑袋拖去客厅不要妨碍她晾衣服。
“……”太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兔子许久,随后又垂下眼帘似是困倦了一般身子放松地陷进被窝里阖上眼。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自那一天过去以后,家里的大门一直打开着没有关闭。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哪怕双脚发酸麻木得刺痛也没有移开一步。
即使知道等着的那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也依旧固执地守在那里,心底的那点微弱火焰在风中摇曳着,挣扎着不愿熄灭。
但他眼里却是黯淡无光,幽深暗沉得像是搅不动的粘稠浑水,整个人从身体内部向外徐徐散发着某种沉重的绝望之感。
最后仿佛真正地确认了什么事实一样,他仰起头,闭上了眼,任由那股深沉的黑暗将他拖入深渊。
太宰治再一次地明白了。
……在这个世上,值得舍弃一切去追求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在我拥抱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彻底地失去了你……
太宰莫名地轻笑,他睁开眼,伸手进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枪。
然后上膛,按下保险开关,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指尖扣住扳机。
“……”但是他歪过头想了想,觉得开枪自杀的那一瞬间太疼了,不符合他一贯清爽利落的自杀追求。于是又随手把枪扔在了地上,完全不管它会不会走火射伤进来的人。
然后他重新伸手摸进枕头底下,这次摸出来的是一把开过刃的小刀。
太宰举起手,张开五指,静静地看着掌心上的纹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一台自主运转的机器。
他将小刀贴紧了手腕上的脉搏,冰冷的温度渗透进他的皮肤里,锋利的刀刃顿时划破肌肤,一滴细小的血珠隐约冒出。
太宰捏住刀柄,回想起森鸥外切开先代喉管时的动作,学着他轻轻一抹。
——
悄无声息的,暗红的血液顺着那道裂开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落到他的脸上,又紧跟着爬下脖颈染红了衣领和床单。
太宰放下手自然地垂落在床边,沾血的小刀摔在地上响起一声,鲜血滑过手掌从指尖处滴落,砸到地面汇成了一片小水洼。
随着大量的鲜血涌出,身体内的力气逐渐地抽空,面色也渐渐苍白下来。此时的太宰,已经虚弱得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眼前开始模糊,思考出现断层,死神的身影在缓缓地接近,任何一个人都应当恐惧地颤抖。
可是太宰治笑了,一脸心满意足地笑了,表情好似一个久不归家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时那般安心。
他慢慢地阖上了眼,嘴角带着细微的笑意,似是高兴终于得到了解脱,又似是遗憾孤身一人去往彼岸。
……如果千洛在就好了……
最后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太宰的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浮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么,我也不会感到如此寂寞了……
哒——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响音,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侧过头,来人在见到这个可怕的场景后顿时吃了一惊,接着快步朝床上流血的少年走去。
“……”
恍恍惚惚中,太宰似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在向他靠近。
温热的触感抚上冰凉的伤口,柔软的纱布一层层缠紧手腕,受伤的肢体被高高地举起以便借助重力减少失血。
在做完一系列的急救措施后,来人又转过身拨通了电话向那头的人交代什么。
那个人松开了握住少年的手。
——
太宰的意识瞬间被拉了回来,本该昏迷过去虚弱无比的他,此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莫大的力量,得以驱使他的身体行动。
他挣扎着,扬起头,挪动身子想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他颤抖着抬起手,拼命地向那道逆光的人影伸长了手臂,五指努力地张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虚虚握住。
“千洛……”
太宰的注意力时不时地模糊涣散,随时有可能下一秒就跌进床里彻底地陷入黑暗。
可他执怮地不肯收回如坠千斤的手,仍旧维持着这个令他痛苦难忍的姿势不愿改变。
——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该如何挽回,只能用这样的笨方法来祈求大人原谅的傻孩子。
“千洛……”太宰低声呼唤着,再一次地恳求最亲的人能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一眼。
那个人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转过身——
“太宰君?”
森鸥外惊讶地看着这个向他伸出了手宛如在求救的少年。
“……”太宰僵住了,好像周围的时间被凝固一般,他的手定在那里久久不能动弹。
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合拢了掌心却只抓住一团空气。
他目光近乎呆滞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不该出现在这的男人。
……千洛……
太宰治缓慢地、缓慢地眨眼,他的视线在此时透过森鸥外的身体投向了远方,似乎看到,在某一处存活的一盏蜡烛上,微弱的火苗被一阵风刮过。
即使奋力地抗争,最后那点火焰依旧抵抗不了命运地,“噗”的一声熄灭了。
“……”
太宰一点一点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他微阖上眼,神色淡淡,已经累得摆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表演了。
“太宰君?你还好吗?”望着少年这耐人寻味的举动,森鸥外挑起了眉,然后仿佛看穿了什么真相一样背着手目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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