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瑜的爸爸次日清晨到了医院,因为年龄最小,他是老爷子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感情也最深。因为担心父亲,竟一夜白了头,在浓重的黑眼圈以及满眼的红血丝的衬托下,不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陆向瑜跟着扶着奶奶的妈妈一起到了医院,看见了站在病房门口的他,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爸”,眼里充满了陌生与疏离。奶奶伸手想去摸小儿子的脸,够不到,于是他就弯下了腰,与母亲身旁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就很快的移开,二人眼里满是嫌弃。
连周围呼吸的空气都仿佛是尴尬的,陆向瑜只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在这片沉寂里窒息了。
“我要去等公交车了,要不然待会儿就迟到了。”陆向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表,时间比她平时上课时间不知道要早了多少,她撒谎了。
奶奶现在心里都是卧病在床的老伴,没有注意到时间的不对劲,陆向瑜扭头准备马上逃离这个令她不舒服的空间。
“我送你吧。”陆妈妈开了口,陆向瑜没有反抗,她很敏感,能够察觉到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对劲。
自昨晚之后,两个人并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跟着妈妈走到车旁,陆向瑜开始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拉开车门,生怕碰坏什么东西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平日里除了公共汽车和爷爷的自行车以外,她再也没有乘坐过别的交通工具了。
陆妈妈并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她心里担心的是还没有出危险期的公公以及那个看起来邋遢潦倒的男人,送女儿去学校之后她就又回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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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小学已经放假了。陆向瑜几乎每天都泡在医院里,她那三本暑假作业在学校里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就每天陪着奶奶聊聊天,用医用棉蘸蘸水给爷爷擦拭干裂的嘴唇。
距离爷爷生病那天起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了,除了第一个星期人满为患,现在基本上没人看望,妈妈也因为忙着自己的工作已经回到了s市。爷爷有两儿两女,除了爸爸辞职在家,别的儿女们都忙着上班维持生活
她和爸爸的沟通交流依旧少的可怕,看着别人一家亲密的样子,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暑假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但日子也不算太无聊,伯母家的小女儿只大她一岁,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等她不去钢琴课的时候偶尔会来医院陪陪陆向瑜。
这天,一直都不平凡,大中午的病房里的空调突然坏了,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走廊上吵闹的声音夹带着一股股热浪往人身上拍打过来,令人心情烦躁。房外的蝉鸣似乎格外尖锐,爸爸出门打饭去了,只剩下她和奶奶在病房里。
奶奶坐在床头给爷爷扇着扇子,她坐在床尾,给奶奶扇着扇子。
床上的爷爷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他的吞咽功能已经不行了,只能靠每天注射者葡萄糖来维持身体机能。肌肉萎缩的厉害,连翻身都要靠别人帮忙。
此时的他睁开了那双已经闭了很久的眼睛,手颤颤巍巍地握上了妻子正在给他扇扇子的那只手,他张开嘴却只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奶奶回握着老伴那双皮包骨头的手,浑浊的双眼又泛起了水光,爷爷努力的伸长手,似乎是想擦去奶奶脸上的泪水,可还没有够到那双陪他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眼睛,就又垂落在了床边。
接下来陆向瑜已经记不太清了,她模模糊糊的印象里只剩下奶奶终于忍不住的大声哭泣,护士们忙乱的身影,
和爸爸赶到门口时掉在地上的那碗不知什么颜色的汤。
虽然火葬已经盛行,可在老一辈们的坚持下,还是决定土葬。在这座埋着陆家祖祖辈辈的山上,挑了一个日子,爷爷也将化作这座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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