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宛州城这边,已经有二十多万人加入军队,打算死守到底。
宁公所统领的西北军虽然所向无敌,但宁公您可要想清楚,对方只是一群平民百姓。
一旦真打起来,不管是输是赢,诸如‘大肆屠杀平民’这种极不好听的传闻,很可能会传遍天下,到时对宁公您的名声可是大大有损。
望宁公三思,三思啊。”
宁志远眯了眯眼,然后朗声笑道:“原来如此,几位家主还真是挺替我这个老粗着想的,确实让我大为感动。
这样吧,此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过两天我再回复你们如何?”
“那就有劳宁公了。”几位使者立刻恭敬地行礼,并且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宁志远的表情。
他们原以为这些多少带有威胁味道的话会让这位名震天下的西北大将军勃然大怒,但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对方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怒意,反而笑得颇为开怀。
对方这种奇怪的反应让四个使者感到既惊讶又迷惑。
难道,宁家想要重新丈量土地之事,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逼江南各个世家表忠心,要他们站在宁家这一边?
带着满心的疑惑,几个使者表情复杂地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站在屏风后面偷听的池非这才慢慢走了出来,然后恍然道:“怪不得田益光敢抗令不遵,原来是跟淮南的四大家族搅在了一起。”
宁志远笑道:“那正好,省得老子还要逐个去对付他们。
我原本还担心这些长年养尊处优的南方大族会太怂而不敢有所反抗,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那四个使者并不知道,宁志远并非在演戏,而是真的高兴。
因为宁志远和池非他们特意挑这个时候对南方各省实行清查土地和隐户的举动,就是要逼那些侵吞了大量国有土地以及通过各种手段免税的世家大族起来造反。
只有逼他们造反,宁家才能光明正大地去动他们。
这次行动,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吃大户。
江南各省是全大魏最为富饶的核心腹地,全国四成以上的粮食和税收都从江南而来。
正因为江南富得流油,因此人口也是最为密集的地区。
整个江南,一共有人口一千两百多万,占了全大魏总人口的五成左右。
虽然因为瘟疫和战乱死了不少人,但上千万人口的基本盘肯定还是在的。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加上瘟疫和战乱,导致整个江南的粮食生产几乎处于完全停滞的状态。
人是铁,饭是钢。这人要活着,就得吃饭。
或许对于那些藏有大量存粮的世家大族来说,现在这种状况不过就是平时少上几道菜的小问题而已。
但对于绝大多数早已饿得连树皮都吃不上的平民百姓来说,这可是事关生死的大问题。
西北和东北两地不管再怎么丰收,也不可能养活上千万的江南百姓。
别看宁家不仅给百姓免费接种,还派兵把大量流民引导回乡复耕,好像什么都不缺似的。
但实际上,宁家的存粮已经快见底了。
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面肯定会因为到处缺粮而发生动乱。
现在摆在宁家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如何搞到足够的粮食来救济百姓,以维持地方稳定。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池非这才建议用清一色的骑兵来组成远征军,去胡人盘据的南方地区大肆抢掠,把胡人的牛羊牲畜抢回来作为辅粮养活百姓。
但此事就算再顺利,也至少要两三个月后才能见效。
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以现在西北军的存粮来看,根本撑不到这么久,很可能一个月后就要断炊了。
这下该怎么办?
宁志远和池非、章文轩等人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损人利己的办法:吃大户。
何为大户?
当然是指那些在地方上盘据多年,早就养得膘肥体壮的世家豪强们。
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大户,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家里有矿。
这些世家豪强在当地历经数代,大多都是十分难缠的地头蛇,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家中存粮拿出来救济百姓,无异于与虎谋皮。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
先逼他们造反,然后再用大军灭掉他们。
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把这些世家豪强多年积攒起来的存粮和家产给没收了。
所谓打蛇打七寸,想逼他们造反,必须要打其要害才行。
至于这些世家豪强的要害在哪里,其实用两个字就可以解释清楚:土地。
大魏立国两百多年,各地世家豪强用种种办法兼并农民土地和侵占国有土地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
而土质肥沃、气候温暖潮湿,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的江南地区,这种现象尤其严重,甚至已经到了无法抑止的地步。
事实上,历史上许多皇朝灭亡的原因或许各有不同,但其根子往往就在这土地兼并上。
世家豪强利用天灾或动乱等各种因素吞并了大量自耕农的土地,严重破坏了当地的小农经济。
同时这些世家豪强都有各种各样的避税办法,因此他们治下的土地有很多是根本不需要交田赋的。
各地官府由于收不到足够的税赋,国家经济肯定会不断恶化。
为了弥补这个缺口,官府只能对自耕农加收更重的赋税。
随着赋税的不断增加,不堪重负的自耕农只能被迫卖田卖地来逃避税赋和徭役。
这不仅会加快世家豪强兼并土地的速度,而且会有越来越多自耕农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去当这些世家豪强的佃户或奴仆。这就是隐户产生的主要原因。
在这种恶性循环下,赋税越来越难收取的皇朝经济会逐渐走向崩溃。
不仅无法承担兴修水利、加固边关城防等重大工程,一旦遇上严重的天灾,又或者是外族入侵,整个皇朝因此而灭亡也就很正常了。
宁志远作为中原新霸主,当然不能放任这些江南世家豪强继续像以前那样大挖墙脚、损公肥私。
他不仅要从根子上斩断这种恶性循环,还要趁机铲除一批已成气候的世家大族。
而这,也正是宁志远要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发起大规模清查土地和隐户运动的原因所在。
对于这些兼并和侵占了大量土地,并且因此而赚得盆满钵满的世家豪强来说,宁家想要对江南全境重新丈量土地这一举动,无疑正好打到了他们的痛处。
因为宁家一旦这样做的话,不仅会逼着这些世家豪强把吞进去的国有土地吐出来,而且许多原本通过各种手段免税的自有田地,也很可能要重新交税。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
江南地区的世家豪强由于钱粮充足,有足够的资本去豢养大量私兵,自然比其他地区的世家大族更加强势。
因此就连安国公谢明顺这样手握重兵的老将,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也不敢轻易去动这些江南豪族,以免他们联合起来一起造反。
也正因为有恃无恐,这淮南地区的商、段、钟、米四大家族才敢跟宛州指挥使田益光勾结联合起来,跟宁家谈条件,提要求。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西北大将军宁志远骨子里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土匪头子。
安国公谢明顺不敢得罪这些江南大族,但宁志远这个土匪头子他却敢,而且这回还就是奔着他们这些大户来的。
宁志远特意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灭掉一批已成地方顽症的世家大族,把他们的存粮和家产全都抢过来。
宁志远不怕他们造反,就怕他们不反,这样他就没理由没借口去动他们了。
如今这几个家族既然要摆明车马跟他硬缸到底,他正求之不得呢。
宁志远想了想问:“阿真,这几家手上真有二十多万人马?”
池非笑道:“假如区区一地的世家豪强就有二十多万人马,那整个江南岂不是群雄并起、到处割据?
这商、段、钟、米四家虽然是淮南这边最为有钱的四大家族,但每家所豢养的私兵最多也不过几千人到一万人左右。
就当他们每家有一万人好了,几家算在一起,也不过四万私兵。
谢家之所以不敢轻易动他们,并非怕其中的某几个大家族,而是怕整个江南豪族会联合起来反他。
原本宛州城内就有五万正规士兵,如今再加上这四万私兵,大概有守军九万人左右。
至于其他由平民组成的普通民夫并无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宛州城内驻守的兵力,大概就是这个数。”
“不过区区三四万私兵,却硬吹成二十多万人。
果然论起吹牛的本事,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这些江南大族。
我要看看,这回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想跟我谈条件是吧?
好,等老子抄了他的家,灭了他的族以后,看他们还拿什么跟我谈!”宁志远说话之间,眼露凶光、杀机涌现。
看着满脸杀气的岳父,池非知道,又要有一大批人头要滚滚落地了。
不过话说回来,通过重新丈量土地来收回被侵占的国有土地以及被免掉的田赋,是迟早都要做的事。
既然早晚都要做,还不如趁现在去做。
一来可以回收被侵占的国有资源,二来还可以吃大户收私粮,何乐而不为?
要怪就只能怪那些江南豪族利欲熏心,选错了谈条件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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