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韩庆余几乎不敢相信,两条交叉的水泥路出现在眼前。
这还是羊倌镇的街道吗?
时间还早,他背着书包特意从街心经过。
桥头建了一个大超产,上下两层,红色招牌悬在二楼,一楼的橱窗光洁明亮,经过的人一眼就能望见里面整齐的商品货架。再往里去是一家服装量贩,门口的塑料模特身上套着今冬的新款,音响里放着《甜蜜蜜》,卖衣服的尽是一些年轻女孩,正嘴甜的招呼路人进店。卖菜的和卖糖果瓜子零食的等一些零散铺子也都在自家铺子门前搭起了棚子,遮阳、遮雨雪,为顾客创造了更加良好的购买环境。
他拐进卖家具电器的街道里,以前厚实坚固的墙壁变成了巨大的玻璃窗,站在门外就能一眼看尽店中货品,敞亮又大气。彩色电视里播着一个妆容夸张的女子在唱一首叫《开到荼靡》的歌,声音空灵迷乱,身体随意的舞动,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竟有人能这样肆意的诠释歌曲。后来,他知道这个女人叫王菲,曾叫过王靖雯。
顺着新修的水泥路直走到自家的铁匠铺门口,炉膛里的炭火通红,爹正埋头敲打着铁锨的半成品,房梁上吊着一个白炽灯泡,水桶换成了水缸,砂纸和锤子丢了一地。
他看着爹两鬓的花白,愧疚再次涌上心头,将喉间的哽咽吞下去,轻咳一下叫了声“爹”。
韩国富一锤一锤敲得正使劲,并未听见儿子的声音。汗水滴到热铁上,嘶地腾起一股白烟。
韩庆余走进去取下书包,捡起煤块上的旧手套戴上,捡起地上一把跟爹手里同等大小的锤子。
“哈哈,干什么?”韩国富扭身将铁锨放进炉膛上,笑望着儿子,“怎么不回家去?”
“还早,等天黑了再回去。”韩庆余抿抿嘴,“爹,我也抡得起锤了。”
“哈哈哈……”韩国富似是听到了笑话,只顾自己笑着也没注意儿子的表情。好不容易止住,“儿子长大了,可这锤你可抡不得。”
“为什么?”韩庆余一听急了,刚刚被笑得有些气恼,一股犟劲上了头,照着铁墩子来了一下,“我怎么抡不得?”
韩国富这才发觉儿子急了,忙动一下炉膛上的锨,回身解释道:“你别急,爹的意思是这锤除了抡起来,还得能落得准,那一锤一锤不是乱砸的。”
韩庆余转转眼珠,好像也有道理,“那、那我学嘛。”
韩国富呵呵一笑,“行,先回家啊,不然你妈该着急了,去给她报个到,让她今晚做点儿好吃的。我呀,少打一会儿,今儿早收工,啊。”
韩庆余别扭着,还想挣扎一下。
“哎呀!快点,把手套取了,拿着书包。快,我这铁锨打出坯来就收了。”韩国富接过儿子的锤,拽掉儿子的手套,“去吧。”
韩庆余提着书包出了铺子,一路上净低着头内疚了。自己在学校过的什么日子,爹妈又过得什么日子啊?什么社团、演讲、运动会,那都是给有钱人家的孩子提供的休闲娱乐,自己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瞎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哟!庆余放假回来了。”
“哦,婶子上街呢。”他抬起头笑着问候了一句。走过去之后立马又变了脸色,心情沉重得要透下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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