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顾,灯火昏黄不明,隐约瞧见内室门帘旁似乎有个修长的身影。
听得那人轻轻咳嗽了声,盈持便知道是谁了。
“别装神弄鬼,出来吧,司徒二爷。”
“林二可真会调教人,”司徒兰夜笑微微地走出暗影,“委屈吗?”
盈持对他悄没声息地听壁角很有些不喜:“您怎么还在这儿?”
“今儿晚了,夜里风露太凉,我在这里和林二挤一挤。”说完,他又咳了两声,“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讲话,只是嗓子不舒服,出来喝口茶。”
“我只是不明白,冷四姑娘为什么找上我,我不过一介小小丫鬟,朝不保夕,今儿在林二爷身边侍候,不知道明儿会不会被撵出去。她有钱可瞧着并不大方,怎不担心连这二十文都搞不好扔水里了呢。”盈持大人大量地让那一节过去了,说完,淡定地捻起一片桂花糕,送到嘴边。
司徒兰夜好笑地在圈椅里坐了下来:“看来你并不了解羲光。”
盈持咽了一口下去,方道:“愿闻其详。”
灯光下,司徒兰夜容色清淡,娓娓地道:“以羲光的性子,送出去的人,是不会再要回去的。”
见盈持睫毛一动,怔忡了下,司徒兰夜以为她还想着回池羲光身边,当下暗暗叹了声气,好言相劝道:“你跟着林二,比跟着羲光好,林二不喜花红柳绿,可羲光养尊处优,身边多少大姐儿,又都是千伶百俐的。我瞧着你也是极聪明的,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盈持一时失语,她咳了好几下,最后道:“我明白。”
她真的明白,司徒兰夜的意思,是指往后池羲光会让她跟着林憬还去林家,想必以林憬还方才对她的体贴,只怕今后一个通房丫头跑不了。
但是嫁人这种事情……
盈持低垂着脸,神情板滞,眸子瞬时冰冷而荒芜,她嗓子口似乎翻涌出前世那碗毒药的味道,痛到肝肠寸断,从绝望到麻痹的感觉,让她从头到脚如同一块寒冰。
一股无尽的悲凉与愤怒席卷了盈持的身心,攫住了她的全副神识。
司徒兰夜见盈持呆坐不语,以为让她不高兴了,遂道:“林二不会强人所难的。”
盈持从那轻柔的声音里抬起头,不由得多瞅了司徒兰夜两下。
自己不过是微末小婢,可这位护国公府的二爷说话竟愿意照顾自己的心思,当真令她高看一眼。
“我说什么了么?”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让满身心的哀忿散去。
林憬还比池羲光靠谱,傻子都能看出来。
司徒兰夜深深地打量着盈持,这个黑黑的小丫头让人越看越觉得不简单。
看她吃东西仿佛噎了,忙倒了茶水递上去:“你鼻子可真灵,连隔夜的玉泉水都闻得出来。”
盈持接下谢过,饮了口茶缓了缓,这才道:“那不过是哄人的。”
见司徒兰夜不信,盈持又道:“玉泉水原本甘冽清爽,取用之间只差三四个时辰,根本不影响茶水的口感,就是对气味再敏感的人也是区别不来的。也就是辙世子与十四爷他们俩,长年的娇惯,本身舌头又极挑剔,才喝得出其中细微隐幽的差别。”
盈持绝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司徒兰夜。
能分辨玉泉水是否隔夜,并非她的舌头或者鼻子灵敏,恰恰相反,她的五感几乎可以说是迟钝,为此没少被身边的人讥笑木讷。
只是盈持有一种常人不太具备的长项:对数字感觉敏锐。
有时候甚至等同直觉。
前两世为了避免被再三嘲笑,逼得她不得不发挥所长,笨拙地按照时辰将玉泉水的轻浮程度强记下来,再加上她本就是喝玉泉水长大的,自然便成了她生命中最熟悉不过的事情了。
她只消看一眼,唇上沾一沾,就知道这水取过来有几个时辰了。
司徒兰夜细细听她话里的意思,却更是深信不疑,他聪明地不再往下问,只微笑着和盈持聊了起来:几岁了,家在哪里,可曾读过什么书,会不会写字。
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谁知盈持的回答与他打听的一般无二,至于读书,盈持也只说:“我那一年冬天摔到了头,忘记了,不过认得几个字。”
司徒兰夜半点没捞着,他觉得应该找小素打听,似乎会更有收获。
因为林憬还很快就回屋了,手中端着药碗,见到司徒兰夜坐在外间椅子里,也不禁讶然:“你怎的起来了?”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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