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时间伙计来伺候二人洗漱。
凤烬来时,三人坐在楼下喝茶。
“苍辛已经让人去寻了,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慕轻寒点头,又问了这些时日城内城外及西唐的闲事,三更方散。
却说秦衍。
自城破那日他一骑独走,目标只有一处。
到得断崖边,舍了马匹,以绝顶轻功寻着稍稍容易走的山壁迂回而下,艺高人胆大。虽知晓断崖极深,真正行来才知晓,远比之心中所判断的还要多些凶险。
半飞半纵,足足折腾了半日才落在崖下。
半崖处一道瀑布,潭水深不见底。平静的潭水折映着岸边树木草丛的盈盈翠色,像极了她的眸色,清透而幽静。
秦衍的心跌落在潭水中,斑驳的光影里充盈着她纯净的笑靥,温暖而诱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透过树叶的光影落在他的手背上,未央的脸娇嗔而微恼。
他笑了。看着她活泼而调皮的样子,笑出了泪来。
盛夏的天气,潭水极冷。
秦衍一次又一次潜进水中,将一方深潭仔仔细细寻了七八回。心尖处的巨大疼痛来得又急又烈,正如他无声的泪,烫伤了眼睛,也烫伤了骨胳,烙印下再也擦不去的痕迹,注定一生为念。
三日后,秦衍回了栖霞关。
没有人敢靠近他,更没有人敢去动问。他带着一身千年冰雪的凛冽,离得稍近些都会觉得冻人。
慕轻寒是为数不多不畏寒冷之人,他将西唐的战书亲手交给了秦衍,语重心长的说道:“外敌不去,内乱难平。”
秦衍本就少言,这一回更是半句话也不接。
排兵布阵一样不少,仅用了半日,所有的事在他手上变得井然有序。
与南诏不同,和西唐对战,用的是彼此兵法上的较量,堂堂正正。这一战直打了三个月,无论从用兵到用计,唐枫心服口服。
彼此重修旧好,以互不侵略为约,和平共处。
东方风珏和慕轻寒与秦衍三人共同商议后,将冥王泽南与西唐边境相邻的三百里疆土拱手相让,给了西唐。
“那三百里山川虽暂归于东楚,因与冥王泽相隔并不易统治。且又近邻南诏王城,纷争定不会断,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西唐到也罢了。”东方风珏淡淡说道。
秦衍似不关他事一般,半句话不肯多说,整个人如裹在冰雪中,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书。
楚瑾心中并无疆域,只管喝他的茶。
“东方所言甚是,南诏自古就不安定,我东楚这次虽然打到了南诏王城,却也无法真正将此城此族收归囊中,总是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疼上一疼。”祁殇以旁观者的身份,只说事实,“且南诏国主邪门得很,虽递了降书,谁知道哪一日又要毁了去?异族之人并不可信。如果若将南诏三百里给了西唐倒是个好主意,我们到底也要看看西唐的本事。”
慕轻寒点头,“祁公子深思远虑。”他抬头望向秦衍,“秦将军,这件事还得你来办才算数。”
秦衍点头,扔下手中的书,眼睛仍旧在上边流连了一回才铺平一笺细绢,将紫狼毫笔沾饱了墨,铁画银钩的字便落于绢帛之上,一如他自身,带着寒透人心的生冷。
简短的书笺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半分不客套。
将手中的虎符以朱砂填了盖在绢帛上递给东方风珏,随后转动机关将虎符旋开,留下先皇赐予他的那半块,将东方风珏那半块仍旧还给了他。
东方风珏接在手心,展眼凝眉看了很久,才收回到袖袋中去。这半块虎符决定了他的身份,也决定着东楚未来的帝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只能愿意。
“留十万人守关,三日后还朝罢!”秦衍将书又拾在手中,平静无波。
东方风珏点头,长叹一声,“是时候回去了。”
慕轻寒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东楚世家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将他的生活打乱,强逼迫他去扛他根本无心的江山。他忽然不确定当初从几位老人手中接下来的辅主之任是否正确,但他却知晓,东方风珏从此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他心中想要的一切。
他深深的歉意,为自已、也为那些想为东楚江山寻觅圣明之主的人。
当夜,凤烬带着凤翔关的守军撤出了武陵城。
当夜,旗语军撤出武陵城。
当夜,西唐余兵尽数西归,走得一个不剩。
天快亮时,慕轻寒带着玉染晴留书出走。
京城。
慕征与东方寅自凤翔关上回来已逾四日,接连着上书内务府要求和慕轻烟一见,均未获得准予,璃王让贴身的大监来传话,只说皇贵妃病了,养在昭阳殿内,不宜打扰。
慕征当着大监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厅上前朝的古董也砸了,如黑面煞神般拎着一口寒光闪闪的宝剑就要往外冲。
大监吓破了胆,一路丢盔弃甲跑出了水月山庄,上了马车后大声疾呼,“快快回宫,不得了,慕征疯了。”跟随而来的小太监手忙脚乱的给他整理了衣冠,平日里扬武扬威的样子半点无存。
直到马车走得远了,楚靖和东方寅才从后堂出来。
“这出戏演得虽好,却仍要坚持。”楚靖义愤填膺,“明日继续上书求见,不行就去宫门闯一闯也无妨。”
东方寅到底镇定些,“明日,靖王爷你同着慕征一处去,闹得越不象样些越好。既然璃王能在人鬼不知下掠去了我们几府的人,想必之前定有周详计划。如此看来,安信楼的手段也并不高明,却也不知是哪个蠢人出此囚人的下策。”
慕征哼了一声:“他当真以为自已无所不能?别处也还好说,单凭我这水月山庄,他就算倾京城守卫全部兵力,我若不关闭阵法,他也休想越过围墙,哼!”
“哦?难道慕兄事前知晓他要来掠人不成?”东方寅好奇。
楚靖闻听也看向慕征。
“不知!”慕征回得干脆,“寒儿北去之前提醒过我,若璃王夺位,定会拿东楚世家作法以示皇威。我离京之时,将水月山庄所有阵法悉数关闭,避免引他过份关注。”
楚靖点头,“他连我也禁在宫中数月,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想来楚璃是忌惮几个小辈的能力,怕杀得一时兴起连他也不顾及了,这才囚禁了咱们几家的长者,留作胁迫。”东方寅阴沉的脸色,有了几分蔑视。
“今夜就行动,既然知晓了囚笼所在,提前布置好人马,等待时机。”东方寅心中亦焦急,老妻身子骨一向孱弱,不知经不经得起这一次事非。
楚靖也担心着南宫盈月,自和她结发以来,从未轻离。
只有慕征心中清明,烟儿那丫头身在南诏,却不知道进宫的又是哪一个。
三人心中有事,坐卧不宁。
忽然有人落在内院,一身黑衫。
慕征让二人重回内堂避过,将摆在桌前的剑抽了出来,直接就迎了上去。
“慕老且慢!”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慕征,“受人所托送信与您,还请慕老示下!”
慕征面露不解的接信在手,抽出信纸抖开,一行字出现在他眼中:‘今夜二更,禁宫西门等候,自有人接应。’并无落款。
“是谁让你来的?”慕征厉声怒问。
那人不紧不慢,“慕老不识这信上字迹?”
慕征当真不认得那字,却偏又猜到了几分,“他既然将人禁在昭阳殿内,又怎会容许别人接近?说,你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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