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亮回绝月饼的话,有理有据,打断了我的思路:“月饼,这事儿,你甭操心。别说一条金色鲤鱼,就算是只千年王八,小爷也能把它钓上来。”
“嗯!好!”月饼认真点头,双手插兜,目光充满信任,坐在船舷赏夜景。
我心说月公公,您就对我这么放心?好歹也趁着孔亮不注意,往江里扔个什么蛊,引来那条金色鲤鱼啊?就这么踏踏实实坐着,算怎么回事?
瞅瞅香柱烧了五分之一,丹田处有股微微外涌的凉意,顺着血液蔓延至四肢,手脚稍有些凉意,应该是“活祭交命”的诅咒开始发作了。
没办法,我硬着头皮拎起鱼竿,就是根普通的江边嫩竹,入手油润丝滑,隐隐有股棕油味儿。鱼线是江南常见的编织丝绸所用几缕蚕丝编成,白鹅翅膀拔下的羽毛做鱼漂,钓钩是绣描女红的绣花针弯制。
这四样钓具虽然不起眼,看似随手准备,比不上高端钓竿鱼绳,夜光鱼漂、合金鱼钩,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浸泡棕油的竹子,韧性十足且分量极轻,握在手中能敏锐地察觉到轻微颤动,判断是否有鱼上钩。蚕丝制的鱼绳既有弹性又结实,受力耐泡,就算是大鱼上钩,奋力挣脱,只需顺着鱼势,便能消磨鱼的力道,绝不会被挣断。鹅羽色白纤轻,如雪花落江,稍有波纹,既可察觉。至于江南飞针走线的绣花针,更是细若发丝,锋利无比,鱼若咬钩,顷刻便钩尖刺唇,深入肉中,断断不能挣脱成豁嘴游走。更妙的是,不会伤及鱼嘴外唇,烧鱼做菜,极具美感。
就像“梅兰竹菊”被称为“四君子”。这四样儿钓具,也有个很雅的称呼——“春花秋月”。取意于“春竹”、“蚕花”、“秋羽”、“金钩”。
可惜的是,随着科技越来越先进,各类器物愈发昂贵花哨,钓具也成了钓友们相互炫耀、彰显财力的资本。看似简陋却蕴含风雅的“春花秋月”,早已无人知晓。
不知是时代之幸,还是传承之哀?
这四样儿取之自然,暗含“金木水土”,用此钓鱼,最是鲜活。生“火”入锅,则成了五行相生的格局。烹炒烧炖,鱼肉肥美,鱼汤浓白,唇齿留香,鲜气通透,怎是一个“好吃”可以形容?
“孔亮所说的‘恩公’还挺有见识,能摆出这几样东西,就不是凡人。可惜是敌人不是朋友,要不然真可以喝几杯聊聊天,也算有兴趣。”这么想着,心情畅快了不少。
月饼常说,我在任何情况都能保持一份莫名其妙的“迷之轻松”。至于怎么钓金色鲤鱼,“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五分之四香柱的时间,总是能想出办法。就算实在没辙了,月饼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诅咒身亡、毙命江畔,对不?
我担心个鸟!
收拾好钓具,盘腿儿坐下,正要甩竿入江,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好像少了一样东西。
最关键却最容易忽略的东西!
“孔先生,鱼饵在哪儿?”
“没有鱼饵。”
“你耍我玩呢?”我是真得火大了,差点把鱼竿掰断,又实在不能对一个老头说得太难听,“你要再年轻二三十岁,我能让你往后余生,只能抱着鱼竿泡江水里吐泡泡!”
“孔亮,你这么大岁数,我们不好意思做什么,别倚老卖老。”月饼把三枚桃木钉整整齐齐摆在船舷,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截蜡封的竹筒,“陪你玩了这么半天,耐心是有限度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孔亮拇指、食指捏起茴香豆,鉴别珍珠般专注盯着,“南晓楼,鱼饵是什么,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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