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个波澜壮阔、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里,拯救世界或者说改变世界这件事情是永远避不开的一环。那不仅迎合了人们的幻想,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和快意,更满足了儿时的英雄梦,填补了永远无法完成这件事情的缺憾。
然而当这件事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头上时,最先生出的情绪必然是惘然,接着是不解甚至略微的恐慌。
成为一个故事的主角,不单单意味着无尽的奇遇和好运气,也同样代表着从天而降落在头上的重任以及无数凶险,如若没有成功,这件事情就会成为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阴影。
每个拥有耀眼光环的主角总能无比顺畅地解决这些问题,但时越清楚人生不是小说,更不是童话,不会有那么多东西如同天使头上那个发光圆圈一般套在他头上。
经历过真正的苦难,见证过真正的现实,他自然明白那些书中的故事所描述的挫折和美好,终究也只是故事而已。
但他此时不是打算推脱责任,更不是害怕甚至于想要逃避,只是觉得非常茫然。
就算去掉师兄师姐们,也有许多远比他更像故事主角,比他优秀千百倍的人生活在这片大陆上。
比如坐在他面前的池疏影,比如虽然相隔甚远,却永远挂在百姓嘴边的那座燕门关和里面的年轻将士们,比如南方林海中那座宫殿里的道士,比如来自西方那座大寺庙的僧侣,比如北方那把人间最锋锐也最强大的剑。
所以他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会落在他并不如何宽厚的肩上。
在同春酒家相见时,池疏影与他说的事情只不过是进入小世界一探究竟,所以他欣然允诺。
然而如今得知了玄微宗的真实身份之后,得知了师兄真正想要自己去做的事情之后,他真正地,完全地迷茫了起来。
因为他略低着头,池疏影没有看懂他的表情,却能读懂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些纠结情绪。
接着她忽然想到自己伴随着海边的异象出生,就此被国师解读为国度的未来,人族的希望,于是尚处在幼年时就站在了整个世界面前,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神女或者天才的代表,再也无法肆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带着自嘲,又带着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复杂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那些烛台都快要燃尽,时越才抬起头来,看着池疏影说道:“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少女点了点头。
“你从仲夏宴那天开始就明显对我有些善意,就是因为这些事情?”
池疏影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他会先问这件事。
想起前些天与池明繁的对话,她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必须承认与这件事情有关系,但不是全部。”
“嗯,那就好。”
池疏影一怔,她原本都做好了用某些诚意证明的准备,然而时越竟然就这么相信了她?
时越看懂了她的表情:“我认为你没有必要骗我,而且猜忌来猜忌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池疏影想了想,赞同道:“是这样的。”
“我其实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能不能做好,所以不打算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评论。我的目标是轻松些活着,然后满足地死去。关于那些天下大事的责任,我真的没有任何兴趣去背。”
时越看着摇曳的烛光,接着说道:“但既然这就是玄微注定的责任……那么我会试着做些事情,哪怕改变不了太多,只需要问心无愧便可。但不要想着束缚我或者利用我,我不会做任何违背本愿的事情。”
池疏影对这个转折相当意外,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师兄师姐和我不一样,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是很明显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时越笑了笑,“我不一样,所以我不想让那些千斤重的事情最终落到他们的肩上去。”
池疏影静默了一阵,想到那天在同春酒家中时越对她的评价,认真地说:“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时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说我自私。”
“何来这一说?这不是公子的本分。仅仅为师门中人就能做到这一步,已然强过了世上大半人。”
时越摇了摇头:“只为身边人着想,这就是一种自私。我没有什么舍小家为大家的情怀,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份能力,所以我不仅不想,就算有人让我照顾大局我也会拒绝。”
池疏影微笑:“真正大公无私乃是圣人品德,圣人虽好,终究有些无趣。”
时越也笑了起来:“是啊,年轻人还是有意思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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