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北不发一语,抓了电话卡和手机就往回走,老板不明所以,拧着眉在背后喊他:“算你便宜点啦,二百八就够啦.....喂!”
周寄北头都不回,他抓着东西的手都在抖,似乎竭力在隐忍。背后的声音置若罔闻,他咬紧牙关,手拼了命地转着轮椅,手指都快绞进车轮里,他也不怕痛。
“……”周寄北重重地喘着粗气,心脏像被打桩机戳着,前端尖锐又尖刻。他的手指无法自控地颤抖,周寄北不得不将手指从车轮里抽了出来,指腹被勒出一圈红印。他也顾不上细看,低下头去拆电话卡的包装,接着拆开直板机,他小心翼翼地将电话卡塞了进去,一按开关,屏幕骤然变亮,反射性地照在他脸上,显得苍白。
周寄北捏着手机,指腹在键盘处来回摩挲。
“爸,是我。”周寄北有意无意地捏着电话卡的包装,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
“寄北呀,这么晚来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周鹊很是紧张,周寄北垂眸淡然地否认,他顿了顿才说:“没出事,别紧张。爸,我上回和您说,我要从季叔叔家搬出去.......现在,我已经搬出去了......和您说一声而已。”
“.....琼宇倒是没和我说,你在哪儿啊?要不回来吧,爸来接你........”
“爸。”周寄北这一声尤为冷漠,他粗暴地打断,连带裤子一同揪了起来。
“我不会回来的。我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我回来干什么。”
“寄北,爸只想你.......”
“爸,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别人看不起。不想别人看见我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他是个坐轮椅的,他好可怜;我受够了,我受够他们总是自作聪明,把健全当优越,把愚蠢当爱心。
“......爸......我想做个正常人。至少......至少我用不着羡慕别人。”周寄北眼底猩红,血丝铺了一层又一层,血丝多如厚茧,他的眼睛一眨一闭间就好像能逼出血泪来。他的声带嘶哑,受了冷风吹,更是吐字困难。
周鹊在电话那一头沉默来很久,除了冗长及微弱的电流声,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周寄北知道他在听,于是把电话攥得更紧,紧到胃部出现筋挛,他甚至开始犯呕。
“寄北......对不起,爸没保护好你。”
人性中携带着一个基因,叫作归罪。指人在遭受意外,必要替其寻找一个能够发泄或是怪罪的源头。就算意外可能是不可抗力的。但人都不能接受,遭受了痛苦却无人能为其负责。于是必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以此来发泄内心的苦痛。周寄北在遭遇车祸的伊始,就被季琼宇领回了家,那会儿年纪太小,又因为进入了一个陌生环境,这种归罪行为便得到了压制。
时隔几年才逐步被唤醒,可是,他和别人不同,他归罪的对象是他自己。他爸因为他的出生被迫回到农村,放弃了在大城市发展的机会;而季琼宇又因为一场本不该由他承担责任的车祸,而背上负累。又是因为自己的搅合,不得已和男友分手。
好像他就是个扫把星,沾了他就像沾了霉腥,所有人都会倒霉,所有人都会不幸。其实,他也不想的。
“爸,我从来没怪过你。”
周寄北在那一刻,浑身有生一股从未出现过的脆弱感。盖在他身上的铁布衣衫不起作用了,挡不了攻击,阻不了荆棘。他还是平凡肉/身/一体,还是会流血,还是会受伤。他到底还是只有十八岁,又能坚强到哪儿去。
周寄北意识到自己逐步显露的脆弱及内心的不安,他急急忙忙地调整自己,拼命想要强压。他抬手,用手
背蹭了蹭眼睛,抹去些水渍,接着轻咳一声,故作轻松地说:“爸,我手机快没电了,改日再和您聊,您注意身体,我挂了。”
“寄北!寄北!”周鹊的声音逐渐被拉开,他离开了周寄北的耳膜,消失在他的周围。周寄北闭着眼睛将通话键按掉,一阵盲音过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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