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师彩仍旧嘴唇发白,但她坚持自己已经能够继续跋涉了,石韬担忧着只剩三天的蛊虫发作期限,收拾收拾,扛起扁担就离开了死去的村庄。
自逃出一线天后,王禹这个脑袋已具备了漂浮能力,最高可以离地漂浮四尺,为了让这个替自己挡了两回箭的兄弟透透气,不遇到意外情况,石韬就不打算把王禹塞进货篓了。
三步并一步的超村外走去,石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领走了唯一幸存者
低矮的屋舍快要消失在视野里了,石韬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村子,又看向了即将跟着他们一同离开村子的蒋平,蒋平也正回头看自己的家乡。
石韬没催促他,少年离家,心里面肯定要花时间道别的,哪怕是向家乡的尸骸道别。
王禹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像小虫子一样肆意漂动,残存的头颅能在炁的作用下运动,让他感受到了自由的美好。
飘来飘去的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蒋平,发现少年似乎在颤抖,知道少年正在忍受痛苦。
王禹叹了叹气:“曾有一瞬,欢聚一堂,怎堪回想。”
父亲死后,王禹也经常刻意不去想父亲还活着时的快乐时光。
蒋平背过身,不再去看故乡了,石韬给了他一块粗糖让他化解一下苦闷,随后一行人迈出了脚步,向西南方赶去。
赶路的时候,蒋平给众人普及起了三关的情报:三关,昔日虞太祖龙兴之地,如今又是虞朝遗族在天下仅存的立足之地,三关地区位于云断山脉之西,因虞太宗姚芳所主持修建三座关隘而得名,分别是北部屏障——龙湫关,中部要塞——云屏关,南部门户——天荆关。
这三个关塞也是周边城镇村落的治府,昔日的龙兴之地就此分为三个行政区划。
姚家的子孙们,就这样躲在三重贝壳包围的地方苟延残喘。
把基本信息介绍完了,蒋平见赶路的众人默然无语,有些气馁。
但他一离开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对着这群新的伙伴谈天说地,或许是为了驱逐心中的悲伤,或许是为了排解寂寞吧。
王禹感觉到了蒋平的情绪,正要让他介绍风土人情,没想到南师彩抢先一步让蒋平说一说虞朝崩解后的历史。
蒋平两眼一亮,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
话说虞朝末年,世家权贵恣意霸占田土,夺占民脂民膏,朝堂荒淫奢侈、挥霍无度,那虞厉宗好马球、爱狂乐、喜宴游,宫廷养的乐工足足有两万人之多,每次游幸,内外随从不下于十万之众,所费不可胜计,不但连年用兵于西南的彰国,还同时对萍川高原动武,不但损兵折将,而且军资繁重,进一步恶化了虞朝的困境;
民间的瘾君子随处可见,赋税、兵役、劳役有增无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虞朝的弊病已积重难返。
晋河、惠江、吴川,是天下三大河川,因水利年久失修,水患不断,天怒人怨,流民成群,饿殍遍地,本来虞朝对吴川之地设置的就是一半设郡县,一半羁縻。所以,那里虞朝统治最早瓦解的地方,这便是如今的吴国。
“给你喝点水,然后再讲。”
石韬丢给蒋平一个封住的竹筒,蒋平将竹筒中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天下百姓,哀嚎于道路,逃窜山林,亲朋不相活,父子不相救,流民变作各路义军,各地暴动不断。
虞朝中后期,四方节度使治下的藩镇早就逐渐成了独立王国,官军被各地暴动疲于奔命,精锐的周师也逐渐消耗殆尽,节度使们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枷锁,开始纵兵扩土,裂地称王,列国逐渐形成,乱世就此到来,绵延至今。
当时的诸多节度使,都是当今列国的太祖。
天下崩解,虞朝末帝,即虞厉宗之子——虞惠宗去帝号,从皇帝变为一个王,撤离京城,自此,天下沦为列国,困守三关之地,对内称虞王,在外则被列国蔑称为“三关国主”。
虞惠宗之孙曾力图振作,但就算只剩下三关,藩镇的旧病仍旧存在,三关内部的大部分资源被四卿把持,姜、申、姒、窦,掌握了龙湫关南部、云屏关西部以及天荆关的绝大部分城塞与土地,他们无意恢复昔日的基业,只求关起门来,维持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权势即可。
既然只要榨取关内的平民足够供养四卿优渥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姚家人而贡献自己的钱粮与军队?说不定折损了实力,还会被姚家人收权缴械。
硕鼠们关起门来,对上分权,对下剥削,那就是它们的岁月静好了。
云屏关内的姚家子孙,名为君父,实则共主,想做任何改革都是有心无力,最后一个想完成集权、挥兵攻略关外的绍武王死去之后,姚家子孙对于收复失地再无念想,居住在云屏关内的“京城”,有的也沾染起了烂柯叶,天天欲仙欲死。
天荆关南边的沐国日益强大,五年就要猛攻一次天荆关,北边的晋国与西边萍川高原上的西戎诸部也对龙湫关虎视眈眈,每三年就要进行劫掠与攻略。
四卿与姚家人看不见死于晋国与西戎屠刀下的龙湫人,看不见死于沐国兵锋下天荆人,看不见一个个腐烂的瘾君子,看不见南北的强敌。
蒋平说到这,王禹应景的念起了赵国人讽刺三关之主而谱写的小调:“昔年龙兴地,而今边塞处,惶惶姚家孙,枯坐三关里,自号天下主,醉梦云屏京,不见龙湫外,西戎烽火急,晋寇兵戈凶,不闻天荆处,沐贼叩门庭,神州鼓声烈,诸国战云摧,终有碎梦时。”
听完了王禹这段讥讽三关之主的小调,石韬想到了远方的赵国,心中不无恶意的想:嘿嘿,说的好像石家子孙的天下就很安稳一样,赵国东部的暴动不也是此起彼伏么?三关腐朽,石家人难道就不昏庸?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历史与当下的时间在闲聊中逝去,一行人在黄昏时,终于在石韬的带领下,抵达了一个村子。
一个设置了木质关隘的村子。
看着关隘上刚刚点起的哨火,石韬觉得这个关隘比他三个月离开时加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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