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历十三年,六月十二,戌时,晴,漠北高原,鄂嫩河流域。
漠北草原中部,自汉胡双方在鄂嫩河畔首次交锋之后,转眼已然过了四天,平静而怪异的一幕却似成了常态。一方面,白日横行如蛮牛,夜晚驻扎如乌龟,庞大的血旗车阵带着一身尖刺,巍巍然行往铁尔启部落的老营方向;另一方面,在其侧畔,七十多万的北胡联军则如一群饿狼,耐心而警惕的环嗣待机,更如一群拱卫来客的仪仗队。
又是一个夜晚,血旗车阵业已落定安营,一如既往的防卫严密,同样一如既往的安然静谧。不是胡骑们不会玩夜间骚扰,可被血旗骑军利用远距射击优势,整了几次曼古歹之后,胡骑们便熄了火。反是血旗骑军毫不示弱,每夜都要轮番出兵袭扰几回,搞得对方睡不安寝,己方却乐此不疲。
十里之外,北胡联军的大营相对就要松散许多,也庞大了太多,营盘之内,处处鼾声如雷。数日辛劳却又游而不击,令胡骑们不禁多了些懈怠,尽管上面的首领们也曾说过血旗军就爱偷袭闷棍,可时间一长,谁都知道了,血旗军厉害不假,却兵力寡微,根本不敢出车阵放手大战,而且,对方当前的目标旨在铁尔启部落老营,想来下一次的真正交手,怎么着也该在两日之后吧。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酒气扑鼻,一众大小首领,正借着帐窗透过的凉风,用美酒美食,来打发又一个无聊的行军之夜。没错,是行军之夜,几日下来,初始的小心警惕过后,草原人的豪迈不羁,令他们再也不愿将心思花在无谓的提防之上,接连不休的怪异平静,已令他们将当前的战时更多看成了行军时段。
“盟主,华帝率军终日龟缩于车阵之内,战又不战,咱们百万大军终日陪着他血旗军在草原上如此相持,未免浪费。”推杯换盏间,拓跋斯律不无烦躁道,“叫我看,咱们不若分兵,一部继续留此看着血旗军,另出一股直下阴山,反击塞北之地,那里必无太多血旗精锐驻守,足令华帝顾此失彼,也好逼其离开乌龟壳,与我北胡联军堂堂一战呀。”
攻敌不备,逼其回救,拓跋斯律之议虽然藏有反攻拓跋故地的私心,但从战略大局来看,却也不乏为一记乱敌部署的妙招。一时间,帐中诸胡纷纷凝眉沉思,更有鲜卑三部的些许首领们出声附和。当然,其中也不乏赤班之辈,目光闪烁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偏生此时,宇文悉独官却是出言道:“听说华国已在阴山旧长城一线布有重兵,急切间想要攻破只怕不易,倒不如分兵东进,杀往科尔沁草原方向,那边似无重兵驻守。”
帐内顿时稍静,除了少数缺根筋的以为宇文悉独官是在群策群力,大多首领已然明白这是塞北鲜卑中出了猪队友。原本颇多沉思的神情,倒是平添了似笑非笑的缕缕怪异。
“且不说鲜卑朋友们意欲分兵何往,某倒想知晓,鲜卑朋友们打算带走多少兵力,而我北胡联军又将留下多少儿郎,届时应对华帝二十万大军的怒火,并保护我漠北的老弱妇孺?”目光一闪,赤班适时开口道,“哼,这才是什么光景,鲜卑朋友们就已笃定胜局,想着如何光复自家族地了,我漠北诸胡又该如何自处?”
正所谓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赤班这么一说,立即引发了漠北诸胡们的共鸣。别以为漠北与塞北双方如今合作对抗华国,彼此就没芥蒂了,漠北诸胡们没谁会高尚到以自家乃至家小的安危,去帮助鲜卑人收复失地。而赤班的仗义执言,无疑是一次恰如其分的挑拨离间。
“罢了,此事转头再议。血旗车阵即将抵达我铁尔启部老营,还是待得此事过后,再说其他吧。”眼见帐内气氛愈加怪异,甚至渐有火药味儿,铁罕遂出言调和道。只是他却不知,他和他们,很快便将没有那转头的机会了...
夜宴散去,时光流逝,转眼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北胡大营东南十里,血旗车阵,三艘庞然大物拔地而起,每一个的下方,都隐约有着“天下归华”四个大字。很快,庞然大物们化作天空的一个个黑点,向着车阵西北方飘去。
麒麟旗下,纪泽收回遥望飞艇的视线,转目看向西北胡营方向,口中啧啧冷笑道:“北胡小儿,还在等着我血旗车阵缓缓前往铁尔启老营吧,哼,真当朕的勇士们只能依靠炮铳,不敢离开车阵对尔等下辣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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