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那么生疏么?”皇上慵然笑语,“上前三步来。”
我起身,莲步轻挪。
“你在怕朕?”他的声音有些不悦,“再三步!”
我又挪了三步,来到床畔,依旧不敢抬头。
“宠是宠,罚是罚,两者并不矛盾,天下之大,皆握于朕的掌心,绝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是第一个,你想成为第二个么?”言罢,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为何不抬头看朕?”
他发下狠话了,我终究还是抬头。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与萧昭文神似,可惜…一个能带给我暖意,另一个却让我浑身发憷。
寝宫之内,一片昏暗。
同禄说过,蓉姐姐也在这儿,可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正当我思虑之时,低低哑哑的声线在耳畔缭绕开来,“告诉朕,你与倩蓉认识么?”
“认,认识。”
见我不曾隐瞒,皇上又问,“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姐姐。”
“是么?”勾唇一笑,他轻轻撩动我额前的碎发,“那真是对不住了!”
一句对不住,令人惊愕,我瞥眸望他,不知是何深意。
人都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举动轻佻,我不由惧怕,侧身闪过,退到床下,“可馨愚钝,不会伺候皇上,还请您另择他人。”
见我紧张万分,他幽幽而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退避三舍…你的心里是不是住着别的男人?”
“没有!”我决然否定,感觉脚下地面有些湿滑,还有些许暗红的东西沾上鞋面。
这是什么,心中起疑,不禁又退了两步。
“可…可馨……”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蓉姐姐!”我伸手搀扶她,可她仿佛没有气力,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我惊怒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帝王的所作所为。
“若想知道原因,最好问一问你自己!”皇上冷声笑道,“这个贱人几次三番要求朕放你出宫归家,她不该死,谁该死!”
皇上的话语,令人心惊胆寒,原来这就是缘由,仅是因为一句‘出宫归家’,就可以任意褫夺蓉姐姐的性命!
淡淡的雾霭模糊了视线,很难辨清他的容貌,我悲愤至极,颤声道,“为君者,应当以仁慈服众,而不是随意操弄生死大权,欺压弱者!”
“倩蓉若是弱者,那朕算是什么?”他的眼神凄厉万分,定定将我望住,“她曾是懿仁太子的宠姬,一味的献媚于朕,仅是为了复仇而已…倘若萧昭瑞没死,现在幽禁在崇德殿的,就不该是穆亲王,而是朕!”
自古如此,成王败寇,皇上所言也有些道理,可是这不能作为残暴的理由啊!
“可馨,别……”满口鲜血的蓉姐姐,死死拽住我的裙角,“死去…就解脱了!”
“你瞧见了吗,这是她自己寻死!”皇上的声音沁着寒气。
“不,不会让你有事的。”竭尽全力拥住蓉姐姐,不住为她抹去眼泪与血水,“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再不能失去你了…对于我来说,出宫归家只是一个遥远而瑰丽的美梦,我不会再想,不会再念…我
会留在这儿,守在这儿,直至永远!”
唇畔噙着一丝笑意,元尚的语声迫切,“此话当真?”
从低首到抬眸,仅需一瞬。
恰恰就是这一瞬,让我的决心坚如铁石。
不顾殷殷血红沾湿广袖,我将袖角攥在掌心,意图让蓉姐姐的血与我的溶为一体,“你若救了她,我便顺从你的心愿――从此往后,可馨长守宫中,直至化作白骨,直至灰飞烟灭!”
“这是真心话么?”一双鹰隼似的眼眸盯紧我。
语声清寂,反问一句,“是想让我赌咒发誓吗?”
“这个主意真不错!”皇上扬声大笑,分外畅快,“景熙远征西州,你就用他的性命赌咒发誓,如何?”
世人皆言,女子善妒。
依我看来,男子又何尝不是!
萧元尚将景熙的名号搬出,就是想将我的军,我会被他吓住么?
扑通一声跪地,我挺直脊背,一字一句起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伊可馨所言若有半句虚假,便死无葬身之地,景熙亦同罪同受!”
张开强壮有力的双臂,皇上揽扶住我的腰肢,“起来吧,只是开玩笑的,又何必当真呢!”
“皇上之命,不敢违背忤逆!”借助他的力量,我徐缓起身,“你的眼神,那么锋锐,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也是读过孔孟的,知晓什么叫做言必信,什么叫做行必果!”
“既是如此,朕也不好推脱了。”随即,他唤同禄,“将倩蓉抬出去,传御医好生救治。”
“仅是这样么?”我蹙了眉头,追问一句。
凝神想了想,元尚又道,“不需她在宫中伺候了,送其返回清灵观休养!”
蓉姐姐被内侍抬走了,望着那一地血红,我愣愣失神。
那是她为我铺就的道路,一条血路。
不会让她失望的,绝对不会,我一定能够借助她留下的这条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
立在身后,元尚圈臂将我抱住,附耳低喃,“该救的,救了;该说的,也说完了…你还在想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蓦地转过脸,淡然一句,“没有!”
“你在怨朕?”他的目光灼灼。
“没有!”我轻飘一语,“或许应该感谢你,因为你,让我学会遇事不哭,让我变得坚强!”
“那就好!”他笑语,冷冷的唇贴上我的耳际,“今夜,陪朕一起睡。”
“好!”点头笑答,从这一刻开始,我已不再挣扎。
依旧阖着双眼,我慢声应答,“还没有,正在想问题。”
他翻过身子,趴伏在鸳鸯枕上,含笑柔语,“想什么呢,是在想朕么?”
猝然睁眼,与之对视,我淡然而笑,“或许是吧,可馨一直都在思索――方才那个粗暴伤害蓉姐姐的你与现在这个满脸温柔笑意的你,哪一个才是真真正正的元尚,或者两个都不是……”
听我这样说,他的笑意骤然冷却,连声叹息,“身为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的帝王,极为不易…别说你不认识元尚了,就连朕自己,也不太熟知!”
“真是这样吗?”我侧卧朝里,将孤寂的背影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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