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报了地址,许哲玮什么都没问,估计是早已知道她和左觅不再有什么瓜葛。他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却又什么都不说出来,周韵打开一半的车窗,晚间的风稍微带些凉意。洗去盛夏固有的烦燥,这个季节的夜晚,让人无限暇想和贪恋。
周韵一路都在看风景,许哲玮也不去吵她,很认真的酒后驾车。周韵住的小区很老旧,那条路的路灯亮一盏暗一盏,不过这边治安情况还算不错。车子驶进小区,停在周韵的那幢楼下,周韵并没有立刻下车。想了很久,转过头直视着许哲玮,终于脱口而出:“你不是玩我的吧?”
“你很好玩吗。”许哲玮嘴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这让周韵更加分不清他是否认真。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周韵不和他绕圈子,如果他说是,她肯定以后和他保持最安全的距离,不逾越一分一毫。
“不是。”许哲玮坦然的回答,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不确定的直视着他,眼神闪烁着特有的自信,让他觉得其实她比想像中更倔强。
周韵松了一口气,顿时恢复了好心情,之前紧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再见。”周韵下车后,利用半扇开着的车窗,挥挥手对许哲玮道别。
许哲玮目送她上楼,小区没有电梯,周韵上楼后每层楼的灯随着她的脚步感应而亮起,不久又灭掉。他欣赏这样的女生,从小没有被父母娇生惯养,平时做事起来不会娇气,纵使她有个有周的老爸,可在她眼里,她爸爸仍什么都不是。
假如他不是恰巧碰到,她的身世是瞒得天衣无缝的,她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做着骄傲的周韵,流连于地铁站与公车站之间,穿过H市的大街小巷。平凡的女孩是这样生活的,他好想接近。
许哲玮下了车抽一支烟,靠着车门的姿势有着描绘不出来的优雅,微风抚过他衬衫的下摆,他低下头,凭借着地面上次序不一的照明灯,隐约看见那几滴被周韵洒到的污垢。她真诚实,即使做错事也不会想着隐瞒。
烟吸到一半,他想起刚才那个亲吻,虽说周韵没有半点反抗,但他还是霸道的逼迫她开始的。他居然有害怕的时候,怕她声色俱厉的拒绝他的追求,于是他不提也不问,保持这种暧昧让他很舒适,至少比拒绝好很多。
他不要逼迫她,亦不想急着确定两个人的身份,他想给她足够的时间,用来走近并接受有他存在的世界。
许哲玮和丁秘书临时准备去G市出差,周韵并没得到任何通知,况且这次行程比较匆忙,她不在出差的行列里面也算正常。
许哲玮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阴郁。他习惯放松的时候点一支烟,然后漫无目的的看着远方,心里什么都不想。他为太多事情过于拼命了,比如赚周。细密的小雨无声的刮过玻璃窗,他下鄂的线条并未完全舒缓,神色依旧凝重,也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许是受到后天的影响,他一点都不爱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
办公室的门响起,许哲玮并不挪动身子,估计是丁秘书过来催他去机场。
得到应允,周韵轻轻的打开门,只见许哲玮背对着他,两人离得比较远,办公室内又相当的空旷以及单调。许哲玮挺直的脊背显得整个人永远都精神充沛,他发梢修剪得相当完美,只穿一件单色衬衫就觉得清爽利落,把成熟男人的魅力尽展无余。
许哲玮转过身来,他身后是整片明净的天迹,周韵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气氛实在太静谧,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听得到细微的空调吹出的冷气声。
周韵主动开口:“许董事长,我明天想请假。”
“以后这种事直接找丁秘书就可以了。”许哲玮坐回到皮椅上,伸手便轻而易举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动作自然。
周韵应了一声便出去,每当八月末的几天,她的心情总是沉重的。她去丁秘书那里申请了一天假,丁秘书埋头整理着什么文件,动作迅速,以致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应允一声。
第二天,天刚刚亮周韵就起床了,她简单梳洗一番,换上一条印着淡淡碎花的白色长裙。镜中的她面容清秀,披肩的中发把她出落得增添些女人味。洗手间有一扇小窗,有几户人家家里的灯也已经亮起,她恍惚记起她妈妈一直很早起床。每次她起床,她妈妈帮她盛好的粥都已经快冷掉了。
今天是周韵母亲的生辰日,享年42岁。路边的灯还亮着,周韵拉长的影子显得落寞又孤寂的贴在地面上,她却活得如此坚强。一个女孩在最需要倾诉和陪伴的时期,她却失去了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怀着苦涩、急迫的心情在公车站等车。遥望东方,太阳已经沿着地平线缓缓升起,直面阳光,她的心里竟泛起一丝少有的心酸。
周韵总共换了两辆车,来到她和她妈妈从前住的老房子,她妈妈的骨灰盒就埋在那里,靠近河边。下葬的那一天,她亲手种上了两棵万年青,好多年了,树开得青葱茂盛。这块地方四周就是一大块农田,她沿着石阶来到她妈妈的碑前,所有的情愫在这刻一并涌出。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大地睡着后又苏醒过来,桥上有几个农民戴着草帽拿着锄头已经准备耕种。好一幅平凡人民的生活写照,其中包含了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不是味觉,而是真实。
周韵的妈妈不喜欢花,所以她只拿一些水果和元宝。她坐在碑旁,每年的今天,她先是为妈妈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因为周韵知道,只要她在唱,她妈妈就能听得见。地里的青草叶子上经过一晚上残留一层薄薄的露水,现在正在一点一滴被烈日蒸发完全。夏季的太阳着实毒,才清早,周韵的额头已经冒汗,但她坚持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为她妈妈朗读。
那时候上高中,她课业繁重,一回家吃完晚饭就一头钻进试卷里。有时候她妈妈会陪着她熬夜,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她房间里读书。在周韵的记忆里,她妈妈爱上读书应该是在离婚之后。但是,她又觉得她妈妈骨子里应该是一个很浪漫的女人,她喜欢一些外国文学,比如《傲慢与偏见》。周韵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不太多,两个人在一起偶尔会说一些各自的想法,交流对生活的态度,可是,每一步都按着正常轨迹来发展的,却以一场车祸告终。一切都来不及,她还来不及问她妈妈,是否她也像斯佳丽那般,觉得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她还来不及说,她喜欢达西那样的男子。
匆匆那年流逝,周韵便一个人生活了好多年。每当在某个转弯口遇见一对亲密的母女,她就想起她也曾有过相似的过往;每当她隔着一扇隔音效果并不佳的大门,她就想起,她的母亲从不会对她大声谩骂。好多好多的事情她们还没有共同经历和完成,就残酷的终结在一场车祸里。
“妈妈,对于你的爱,从不会因为现实距离而停止。我爱你,所以我会好好的生活。”周韵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她从来都是因为认真而吸引人,信誓旦旦的表情让人看了心痛。
她从草丛里站起来,一尘不染的长裙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她一步一步走上石阶,从来时的路原地返回。
每年的今天,周韵都会沉默一整天,因为她的今天是她从前的十八年,她一个人咀嚼那些遗失的美好。
半夜,雷电交加,周韵抱着枕头去敲小路的房门。小路似乎睡得很熟,毕竟已经很晚了。周韵在黑暗里悄悄摸索,轻手轻脚爬上了小路的床,在她身侧躺下后,只听小路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周韵,难过就抱着我睡吧。”小路睡着了,当然忽略了打雷声。
小路仍在找工作的路上,每天家里堆着一叠报纸,每张报纸上都用马克笔做了记号。那日,她打扮的比较像是上班族,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连衣裙,是去年周韵送她的生日礼物。小路还特意早起化了个淡妆,坐在餐桌上,她自信的对周韵说:“今天有60%的通过率。”
从前她总会说录取或不录取的概率是一半一半。
周韵放下吐司,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鼓励她说:“只要及格,等你录取我请你吃冰淇淋。”
“一言为定,这次我们去人民广场吃爱茜茜里。”小路边往吐司上涂果酱,边眉开眼笑的说。
两个人一起坐了地铁,在世纪大道分开,互道再见后继续赶路。
周韵从ROSE口中得知丁秘书与许哲玮出差了,不过她手头上的工作不算少,仍旧得半分不差的完成。小麦去了财务科实习,两个人中午约好一起用餐。小麦脖子里挂着工作证,公司上下都得凭这个证出入,周韵倒是例外。
餐毕,小麦无聊的咬着饮料杯里的吸管,笑得一脸灿烂的问周韵:“你知道‘蓝烁’上班的员工在背后叫董事长什么吗?”
周韵摇头,她每天接触到的同事少之又少,话说最多接触的人便是许哲玮。于是她好奇心大发,反问:“叫他什么?”
“阴天美男。”
“为什么?”周韵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左右邻桌的人都对她行了个注目礼。
“听说是因为他不会笑,总是阴着脸,而那张脸又是别样的美。”
“原来如此。”小麦没来上班之前,周韵能聊天的人只有ROSE,现在她觉得很开心。
“周韵,董事长是不是在和你谈恋爱啊?”小麦聊得兴起,昨晚亲眼看见他们亲吻的一幕她还没有消化,于是趁热打铁。
“没有啊。”周韵红了脸,她当然清楚小麦为何会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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