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分享我所有的成功与失败。”我从许柏辰认真的话语里,读尽了他前所未有的犹疑与不确定。
我坚定的点头,应允下来。
多久以后呢?我忘了是多久,究竟是谁把谁的承诺轻易抛却,只留下,一道又一道,过不去的过去。
他倒是纹丝不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应声道:“这么气急败坏,我哪里惹你了?”
“是,你出院我没来,这几天我也一直忙着搬家的事情,把你忽略了。可是,你有不满你就说,凭什么把我的心意都踩在脚底下,这样你就很有满足感吗?”说完,不解气,右手边另一只抱枕也扔了过去。
许柏辰一个没康复完全的病人,居然成了我的攻击目标,想必他有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搬家?”他分明不听重点,斜着眼问这两字,同时掐灭了烟。
一脸的好整以暇,等着我的回答。可,我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不耐烦。
“我爸回国了。”
“哦。”他并未显得吃惊,语气平静淡漠到令人猜不透,他本是如此的,其实我该习惯了。或者,我的私事,他也没兴趣打探更多。
我长叹一口气,每次都这样,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门铃响起,我瞪大双眼,许柏辰的眼中明显也带着不解。
来人是林艺,拎着打包盒,见到我,她嫣然一笑:“咦,裴诺你在啊。我刚下班,路过这里就帮他送点晚餐。你正好陪他一起吃,我还有事,要先走。”
“谢谢。”我接过打包盒,礼貌道谢。其它,也是无言以对的。这敏感的地点,敏感的对象。我自认,自己的神情没有太扭曲,倒是极难受的。
“拜拜。”她挥了挥手,转身,按了下降电梯,背影纤长、洒脱。
“许柏辰,吃晚饭吧。”我递到他的面前,一样一样,当着他的面拆开,就当作是礼物一样珍贵,慢悠悠的拆。
等我像管家婆一样,把餐具都给他一一摆齐,他却不动声色、面色冷俊得瞪着我。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我到底是没法装模作样下去,沉声质问,真不想,这一趟到底是自取其辱。还以为,这块地方,除了我和许柏辰之外,再无人踏及。
“我出院,她碰巧来医院。”
“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照顾起你的起居和日常生活?”我不过三天时间没有许柏辰见过面,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的趁虚而入?
我一声冷笑,从鼻尖溢出。
真的,世界上最不单纯的,莫非一个人的情感。原来,内心是无底洞。洞有多深,心便多黑。
我是如此,想必别人亦是。
“你要我怎么回答?”许柏辰避轻就重我的问题,反而反问。
“新欢旧爱齐聚一堂,你许公子还摆出片叶不沾身的高姿态,我真佩服你!”我端起一碗特地盛在小碗中的汤,毫里不差的泼了他一脸、一身,扬长而去。
离去之前,我不忘记住他这狼狈的一幕,却从他脸上读出错愕、措手不及的慌张。唯独,不见愤怒与凶残。
一连好几天,我和许柏辰重新断了联系,一切,又重现当初。
十天过后,许柏辰衣冠楚楚的迎着冷风,靠在车门边。他的车,就停在电视台的正对面,高调且显眼。
当时,我正在升降电梯碰到林艺,两个人煞有介事的寒暄了几句。一出电视台,我们同时一眼就认出了许柏辰,纵使马路上,车水马龙。
不知谁,先停下了脚步,若无其事的看着许柏辰穿过马路,朝我们的方向走来。我的第一反应,他的脚伤,居然好得这么快。走路起来的步子,丝毫与之前没两样,移动起来轻松自如,就是走路的频率慢了一点点,别无异样。
林艺摇着头,轻声细语的埋怨:“从来都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明明叫他多休养一段时间,偏不听。”
我含笑不语,心中万千丝绪,尽量不去胡思乱想。我这不在的十天里,他们有着怎样的发展?可,下意识,又拼命闪过一个念头。
重温旧梦。
这似乎,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诠释。
许柏辰面色并不佳,带着疲倦过后的劳累,黑眼圈若隐若现。瞳孔倒是清亮,一如往常,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无从闪躲。
“柏辰,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等到许柏辰站定,林艺似女主人的身份,这样质问。语气里,带着不容质疑的亲昵。
亲昵的称呼,亲昵的责备。
毕竟,有过别人无法取代的,亲昵的过去。
我笑容依旧,主动向许柏辰微微点头示意,估计林艺也是看出了我和许柏辰之间,显而易见的隔阂。她和许柏辰性格类似,说话做事,喜欢不动声色。
许柏辰先是对林艺解释:“医生能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林艺对于他的无赖似习以为常,无可奈何:“行,反正苦头是你自己吃。你今天过来,是找谁?”林艺的话语,半是打趣,半是试探。
看得出,她收放自如,她一面能看着我和许柏辰以亲密的身份出场,一面又很快拆穿我和许柏辰永远存在的矛盾。
“她。”许柏辰说完,以强者的姿态,挡在我面前。话是对林艺说,而目光终于对着我,不容反驳。
我轻皱眉头,原来演戏,他们全是高手。
我不再驳他的意,和林艺道了再见,不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其实,离了近,才看出他走路起来是隐藏着伤口,常人不易见的小心翼翼。
“什么事?”到了车旁,我也不上车,直截了当的问。
多日不见,他头发短剪了,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没了,最后一次见他时的颓然和邋遢,依旧一惯的风度翩然。
“你不欠我一个解释?”许柏辰率先上了车,发动车子后,放下一半的车窗,目光一瞬不瞬得盯着我不放,也不催促。
方向,是往他家开去,其实我在心里莫名开始抵触那个地方。
很久以前,无人知晓、我俩温存的老地点。
直到进了屋,他才披头盖脸,脸上哀扬着从未有过的无辜和倔强:“为什么泼我一脸一身的汤?你不知道很烫吗?你不知道我的脸上还有伤疤吗?你不知道我独立洗澡很困难吗?你不知道,崔特助叫人来打扫的时候,一脸幸灾乐祸吗?你不知道,我已经不想再和你吵架了吗?”
“你有多少全部的过去,那些多少就全部属于我。你是我许柏辰的,就连过去也无法幸免。”
“不,那都是恶梦。”
“那就,让我代替你做恶梦。”
“有记忆以来,我就已经生活在多伦多。小时候,我很自闭,不爱说话,就爱拿水彩笔乱涂乱画。爸爸对我很好,长大了有时做梦我都想念他的肩头,那么宽厚,那么安全。上了小学,我也没交过一个朋友,课后就喜欢一个人读童话故事。”
“一直进了初中,爸爸才逐渐停止,每晚读童话哄我入睡。初一的时候,我来了月经,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你说可笑吗,我第一次来月经,是爸爸教会我用卫生巾。”
“再后来,我换了第二个同桌,是很开朗的中国男孩。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我从他以后,开始学会交朋友,性格也开朗起来。”
“他带我参加社团,教我打网球,参加比赛。我的生日,他自己做了个蛋糕给我,还邀请了许多同学来我家帮我庆生。”
“认识他,是我幸福的开始。遗憾的是,他陪我走了小小的一段,就离开了。”
“去了哪里?”许柏辰问。
“天堂。”我又咬他,试着止住颤抖。
“那么,你为什么回中国?”这个问题,我们认识以来,他或真或假,问过不下五遍。
“我给不出答案。仅凭勇气和冲动吧,印象里,最模糊和最遥远的一个词,是‘妈妈’。”
“为什么,第一次遇见我,就把自己给了我。”
“我醉了。”我羞愧道,把头埋在他颈边。
“不是勇气和冲动?”
“这很重要吗?”我张口,再次咬住他,松口后,发现他的左肩已是红肿一块。
许柏辰没有喊痛,没有喊停,甚至一声不吱,任凭我为所欲为。
“那你呢?为什么带我回来?带我回来之前,有没有这么对其他女人过?”
“没有。”他想也没想,一口否认。
“我才不信。”
“信不信由你。”许柏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其实这一刻,我几乎就快信他了。
“哼。”嘴上还是逞强,更多的,我是不信,许柏辰隐瞒得很好的过去。
只是,我绝口不问他的过去,没有原因。
第二天回家,我对爸爸坦白了许柏辰的关系,爸爸当时正在浇花。听我说完,他一脸正色,喜悦与嫉妒并存:“臭小子,我疼了二十七年的宝贝女儿,就被他骗去了。”
“爸爸,讨厌,再提年龄我和你急。”
“好好,让爸爸再抱抱。”爸爸放下水壶,二话不说抱起我,原地转了两圈。在他眼里,我多像个没长大的公主。
“蒋阿姨看见要吃醋了。”我脸红外加得意的提醒,话音刚落,蒋阿姨迎面而来,更是满脸笑意的回答:“我不吃醋,就怕以后我们的女婿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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