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顾匪的情绪已被成功挑动,顾老爷子忧心般叹了口长气。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传言,在我耳中可真算‘新闻’。不过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在乎。人总不能依靠别人的看法活着,我更不是那类人,这一点,您也最清楚不过。而至于这种传闻本身…它本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倒也很好奇,您怎么就会当了真,还要煞有介事地当面质问我。”
顾匪走到老爷子身边,语气平静,目光却些微转冷。望着他说完这些,又慢慢地看向窗外,视线落在院内的车子上。而此刻的夏南正无聊地降下了车窗,趴在车门上歪着头朝外看。
“你是我养大的,什么为人我自然清楚。可不知情的旁人哪会管你那么多。‘顾氏’向来树大招风,潜藏各种各样的敌人,红着眼巴不得抓到把柄,再暗放冷箭置你于死地。”顾老爷子将腿上的毯子拉拢,靠进椅背,对视养子的脸,“我今天提到这件事,不过只想对你提个醒…混商场的,信誉、名誉同等重要。哪一方面,都失不得。”
“再者…”老爷子顿了顿,“我近来才知道,从前一直紧巴着你不放的女孩子…就是叫于宁的那个,原来她父亲是‘四海贸易’的于振海,也算商界老人了,于宁原来是他小老婆生的,也难怪我一直不知她身份。原本我还不看好她,但既然她有那么一位父亲…你也多考虑看看吧。如果你的对象是她,我便不再反对。”
听到这样的话,顾匪扬唇,无声地发出一记冷笑。
原来老爷子看人…看的从来都不是“人”。
而如果“没人性”也分境界的话,毫无疑问,老头已经快成仙了。
“这种话题再说下去也没结果。还是那句,我的事,您别跟着瞎操心了。”顾匪别开眼,再多一分钟停留的兴趣都没有了。
“夏南那丫头许给陆家的事,你也最好尽快给我想清楚。把她送出去,换取与陆家的结盟,这很有助于‘顾氏’未来在地产业的拓展,也算是能在那丫头身上捞到的最大回报了。”
顾老爷子盯着顾匪的背影,慢悠悠道。
“这件事也没得商量。我绝不同意。”
顾匪没回头,手已经搭上门把。
“如果我要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呢?”
这一句询问,带着十足挑衅。可在顾匪听来,却没有缘由。
不禁失笑转身,“必须?您是打算如何让我‘必须’听话?别告诉我,我今天不同意,就走不出这道门。”
“如果我说…你的亲生姐姐,还活着,且只有我知道她在哪里。你要不要改变决定,重新考虑一下?”
顾老爷子沉默半晌,这样说。
却如平地一声雷,炸得顾匪头脑瞬间空白。
她眼里那抹伤感,转瞬消失。
随即覆上的,是种强撑出来的欢喜。一眼看过去,与之前的兴奋模样没什么不同,然而始终看着她的顾匪,却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刻意。
含笑的眼底,尽是抹不去的悲伤。这样的眼神,让他胸口隐隐作痛。
“你是因为没早一点带我来看Blood
Rose的演唱会而感到内疚是不是?没关系啦,不用自责,这也只是他们在国内的第一场公开演出而已,所以你根本不用说‘对不起’…”
就算眼中已有热雾,夏南还是笑着对他说。
顾匪不语,只定定地看着他。微凝的眉心,无限疼惜。
“…还是…你不喜欢许诺言的歌?不喜欢她的声音,或者她的唱法?也没关系,你只是还不习惯,其实爱上她的歌需要过程,你慢慢感受就好。反正每个人的品味都不同嘛,我也没要求你要跟我一样喜欢她的…你更不用为此道歉…”他的沉默让她慌,快速眨了眨眼,又径自帮他找出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
“还是…还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失望了?又或者是你觉得对我哪里不够好?放心…我会更加努力的,而你…也已经很好了…”
夏南越说声音越小,肩膀与眼神,都跟着消沉下去。
顾匪突然伸手,以指尖按住了她柔软的唇,阻止她再继续那些让她难过,也令他痛苦的话。
“南南,叔叔…永远不会离开你。”
一开口,才察觉声音这样沙哑。
“这句话你从前说过,为什么今天还要说?”她又抬眼,却再也掩饰不掉眸底的空洞与晦暗。
终究依然还是孩子,聪慧,敏感,却也极易被击溃。
“因为我想让你明白…”顾匪躲避着她心碎的眼神,“…两个人不离不弃,未必一定要以相爱的方式在一起…未来,只要你需要,我就永远会在你的生命里保护你。”
“顾匪…”夏南的唇也跟着颤抖起来,盈闪的眸色衬着舞台上的七彩灯光,忽明忽暗,“你已经爱上我了,是不是?”
他一愣,收回摩擦她脸颊的指。
又似是过了一世纪般的漫长,才艰涩而清楚地点了下头。
终究不能再否认,对她的感觉,早已不再是面对一个孩子。
这一生,从未如此心系一个人,在意一个人。为她花费心思,为她意乱神迷,关注她的细微琐碎,挂记她的悲欢喜乐,哪怕她只有16岁,哪怕她与自己相距遥远的17年,也不忍无视她的一片情深,拒绝她,自己却会更加难过…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又算什么?
他的承认,让她打了个激灵。
捂住嘴唇,她闭上眼,紧合的眼角缓缓涌出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泪水。一寸寸滑过她的脸颊,流进了顾匪的心底。
“你终于爱上我了么…这一天,我等了好久。”她哽咽一下,静静道,“两年的期约还未满,你就输了…可明明是你输,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快乐…”
“南南…”他心痛地唤她。
“顾匪,我不喜欢你跟我说‘对不起’。我讨厌你的‘对不起’。”
她打断他的声音,又蓦然低头,将脸埋进双手之间,不可自制地哭起来。
与此同时,演艺大厅掌声雷动。
所有观众起身欢呼呐喊,皆为舞台上另一个同样目有泪光的女子。
只有顾匪跟夏南坐在原位,灰暗暗地自成一处悲凉的天地。
却不知这一幕,早已落入另一双温和的眸底。
“顾匪。”
BloodRose的演出结束,乐队成员下台,经久不息的掌声环绕整个演艺大厅,欢呼与响亮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待到这股声浪逐渐减缓下来,夏南听到有人叫顾匪。
而他早已闻声站起身,她也趁这时候躲在他身后迅速抹掉泪水。
“齐商。”
顾匪看向来人,脱口而出一个怪异的名字。
骑上?
夏南困惑地瞥了眼站到顾匪对面的人。
一看便知是个性情沉稳淡然的人。白色衬衫,灰西裤,一手插着裤袋,站姿闲适,笑容款款。金丝边眼镜为他儒雅气度加了分。是个与顾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没有顾匪身上那种隐含的料峭,却多了份远山浮云般的惬意随性。
“好久不见了,学长。”那人听顾匪叫他名字,笑意骤深。
“我倒是一早就知道,你是这‘齐天城主’,只是没想过今天会遇见你。”顾匪与他握手,声音也带着些许意外的惊喜,“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你可是与从前…不同了。”男人的目光淡淡掠过顾匪一身西装革履,脸上依旧温然浅笑,只有略微迟疑般的语气,透露了疑惑。
顾匪眸光微敛,“早已过了追寻儿时梦想的年纪,人也总要经历成长,选择面对真正的生活。”
不知为什么,他这句听似平淡的感叹,落在夏南耳中,再度逼出了她眼底未消的泪意。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很无力又落寞的话呢?就像刚才,他对她道歉。语气坚决,可看向她的目光却又那么沉痛。放佛他有多么不情愿,多么万般无奈,才不得已对她艰难地说出那句,对不起。
心里这么难受,可看到他同样并不轻松的目光,她却又不舍再对他生气。
“我本是还有公事,可机会难得,只好带她来看偶像…”两个男人继续交谈,顾匪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又突然回头将她从身后扯了出来,推到那个男人的视线里,“这是我侄女…顾南。”
垂着头的夏南,一怔。
“嗨,你好。”
对面的男人率先打招呼,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好听,让人打心底里舒服。
夏南对视这张同样出色的面孔,纠结着眉,抿紧唇,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气闷,抬头瞪向顾匪平静的脸。
“我叫夏南,不姓顾…更不是你侄女!”
为什么?他要装模作样地在别人面前展示那份她从未承认过的“叔侄”关系?!
刚才一句“对不起”,几乎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而这么快,他又要强迫她再后退一步了么?
他心思莫名,不可把握,对她的态度忽近忽远,无法坦然接受她的感情…这些都没关系。可她绝不允许他从今以后,将她划入“亲人”的范畴!
顾匪听到她的反驳,终于低下头来,唇角浅扬了下,看向她的眼中,又出现那种无可奈何似的痛惜。
悦耳的轻笑。
“看来一向对女生手到擒来的学长,也终于遇到一个‘搞不定’的了,是么?”
温和男人这句调侃,慢悠悠地出口,意味深长。
顾匪被问到,良久,轻轻点头。很“认命”的表情。
而夏南感到,他一直搭在她后颈上的手指,此刻正轻抚摩擦着她的皮肤。这样隐秘的动作,温存的力道,像是在用尽宠溺,安抚她被挑起的怨怒,险些让她陶醉地眯起眼。
“请问你喜欢的是许诺言吗?你是她的歌迷?”
那男人又略微探身询问她。
夏南对他点头,不明所以之际,又听他说,“那你想不想去后台认识她,跟她要签名?”
去后台?
认识…许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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