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锁好针脚,用牙齿咬断丝线时,听到顾匪在身后轻轻开口。
“什么?”
夏南转头,见顾匪居然顺势跟她一样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
“礼服。既然不喜欢这个,可有其它看中的?”
他尝尝她只吃了一口的芒果布丁,又搁下盘子,注视她的脸。
“难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你都会买给我么?”
顾匪心底一怔,表面却无异。专注的目光深邃又带些虚渺,放佛正在想象她描述的情景。
沉默很久,才清然一笑,“你也算‘女人’?”
玩味的目光,还自她身上的卡通睡裙匆匆一掠。
“当然算!”夏南很敏感地马上嚷道,“我怎么不算女人了?!虽然还有点…但是有胸有屁股,该有的不都有了么?”
抬手拍了拍额头,他忍不住鄙视自己。
“干嘛打自己?头痛么?”
但闻耳边担忧地询问,再抬眼时,顾匪愣住。
“怎么样?”察觉他的目光凝聚,她拎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大小是刚刚好了,可是颜色真的很难看对不对?这种蓝色穿起来最俗气了。”
“还不错,没你说得那么糟。”顾匪拉回飘远的思绪,稳了稳神。
“你哄我!”夏南笑着扑到他跟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因为她的动作,顾匪只觉一抹清香扑鼻,本已稳定的心绪,又跟着一飘。而另一抹银光,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略微垂眸――他送给她的那只怀表,正在眼皮子底下来回晃动。
拉住怀表,他熟练地摸到锁扣,表盖掀起,表盘展现,那一张泛旧的照片――
那张全家福的老照片呢…何时被她换成了他的单人相?!
顾匪盯着照片上的自己,犹在诧异,又被夏南一把抢了去。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她抿住唇又坐到了他身边,脸色很红。
“顾匪,”半晌,她低着头叫他,捏着怀表的手看起来很用力,“你跟于宁…你们以后会不会生小孩?”
“…为什么问这个?”他反问。
“其实,这两天你不在家,我想了很多。”她吞了下口水,有些忐忑,也有失落,“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可我发现自己很矛盾。我曾一直希望快些长大,能够尽快成熟到可以匹配地站在你身边的程度,可是现在,我又不希望时间走得那么快…每一天的到来,都距离你的婚礼更近一步,我很难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喜欢你娶于宁,还曾很歹毒地诅咒过你们的婚姻…可是,我从来都不想真的伤害于宁,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问自己,除了得到你,还想要什么。我发现我心里还有另一个答案,比美梦成真更重要,那就是希望你快乐。所以…如果是我看错,如果你跟于宁真的很适合,如果未来的生活她幸福,你也很快乐的话,那我祈祷你们分开的想法,就是错误的,不道德的…”
“我知道,若我一直固执地不肯放弃,一直死心地纠缠你,就算最终依然无法从于宁手中抢回你,可她也一定会因此不开心,你也同样。而相较这种结果带来的罪恶感…我更不愿去伤害你们的孩子。没有父亲的感觉我很清楚,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
“所以,就算我会始终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可我还是为自己设定了期限。”这一刻,她才终于看向他沉寂的眼。
“如果未来…你们真的会生下孩子。那么他出生的那一天,就是我必须要放弃你的时候。”
距离婚礼不足两个星期。
万事俱备。
在此之前,夏南其实并未与顾匪拥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不在家时,她会寂寞,他在家时,又时常会有于宁跟着。无论一人独守,还是三人行,都不是她想要。
而正值假期,除了每天画画,她也无事可做。因此去外面画室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自从顾匪发现夏南对画画情有独钟后,便为她请了个在本市很有名气的画家作指导老师,价格自然不菲,而从未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夏南,在首次向老师展示自己的作品时,便立刻被对方纳于麾下。
――她对于绘画上的理论知识完全不懂,甚至在某些专业人士看来,她的一些画法,甚至是色彩的运用,都是错误的。然而正是这份未经雕琢的自然,以及她某种诡异的原创风格,却深得那位老师的喜欢。
用他的话来形容夏南――她具备一种极端的绘画天赋,这种“极端”只会为日后的她带来两种可能:要么无法被人理解,永无出头之日;要么,便是终有一日登峰造极,成为“一代名家”。只是在那之前,她仍需很多时间来磨练画技。
老师怎么评价,其实对于夏南来说并不重要。她喜欢画画,只是发自内心的兴趣,她没有什么功利之心,也从未想过要在这方面抵达某种至高境界。除此之外,画画对她更多的意义,是可以消磨很多无聊的时间。
背着画夹,夏南回到家里,除了一身的松节油气味,脸上还带着些许难以掩饰的兴奋――她有件从天而降的喜事想要告诉顾匪。
“嗯。”夏南环视四周,没见到于宁的身影,想必是已经回去了。喜悦的心情顿时又高扬了三分,“你今天也回来好早。”
顾匪没应声,又靠住沙发。
“怎么了?”察觉不对劲,夏南丢下画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没怎么。”顾匪似乎不愿多说。
良久发现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瞥向她,轻轻叹息,“只是跟于宁…稍微有些小矛盾。”
夏南愣了愣――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结婚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矛盾?这怎么能叫“没什么”?!
看住他微凝的眉心,她有种想抚摸上去的冲动,“为了什么?”
“因为…她不满意定做的婚戒。”他顿了顿,“本是去了家老牌店预定了经典款式,可据说昨天跟她姐妹聚会时,发现另一个人戴了个一模一样的。想要再换个样子,可重新定做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买现成的,她又不满意…”
夏南眨巴眨巴眼,“只为这个?”
“还有些别的事…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她近期忙于筹备婚礼,压力太大了吧。”顾匪喝了口水,又懒洋洋地靠入沙发。
“那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呢?”她又问。
其实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区区一枚戒指,就能引发出一场矛盾。戒指什么的,会比嫁给心爱的人更重要吗?
“明天再说吧,今天懒得想了。”顾匪淡应。
――被于宁闹了一整天,他此刻已经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你想一个人呆着么?”夏南看出他的心烦,便不想再打搅。那件急于告诉他的好事情,也被她努力地忍了回去。
顾匪点点头,没再说话。而夏南则立刻起身拎着画夹乖乖地走上楼,为他留出了一片安静的空间。
站在楼梯口,她又回头看向他,望着他倦怠无神的脸色,总觉得事情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回到房间,夏南见床边摆着一只捆绑缎带的纸箱。
说是纸“箱”,一点不为过。这与她平时收到的礼物不同,大小看起来足以装得下一个人――真是一份毫无预兆,又“分量”十足的惊喜。
迅速拆开纸箱,掀起箱内的层层纸膜,幽然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而当她看清箱内的物品时,一时间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件极其华美的礼裙。
这简直不是礼服裙,而是一件别致而完美的艺术品。
将礼裙搂在身前,她走到穿衣镜前。
还记得年幼时,她曾向往过神奇无比的“水晶鞋”:平凡的贫家女得到仙女指点,穿上那双剔透的水晶鞋,于是顷刻间华衣锦饰,让她摇身一变,成了受人瞩目的公主。
而今天就如童话再现,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身前的这一件礼裙,就是她的“水晶鞋”。此刻镜子里的她,从未有过的光彩照人。
这的确不是一件普通的礼服。
其实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婚纱。
――如果结婚典礼上出现两个同样穿着婚纱的女人,会不会很奇怪?
两个多星期前,她曾这样对顾匪开玩笑。彼时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却没料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真的送了她一件美丽的“婚纱”。
箱内还有只信封,里面附着一张卡片。夏南抽出卡片,发现这件礼裙还有个名字。
Black
Swan.
黑天鹅。
卡片的背面,是醒目的LOGO标志。夏南对奢侈品牌并不熟悉,可却认得这个。因为于宁的那件昂贵婚纱,也是出自同一个牌子。
电光火石,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她抱着“婚纱”跑出房间,跑下楼时发现顾匪已经不在一楼客厅,又速速上楼来到他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却见顾匪赤身裸*体,只围了条浴巾在腰间。显然是刚洗过澡。她的突然闯入,让他一愣,停下了擦拭湿发的动作。
几滴水珠掠过他结实的胸膛,缓缓滑下。,令夏南一瞬晃神。
“慌慌张张的。”他的声音让她恢复了停滞的思绪。
看到她怀中紧抱的礼服,他略微凝神,又淡淡一笑,“喜欢吗?”
“喜欢。”夏南笑了,晶亮的双眼弯成月牙。
“嗯。”顾匪只是哼了声,当触及到她少见的甜美笑容,他眼眸深处也跟着覆满了温柔。
“可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夏南敛下欢欣,想到心头疑惑。
“什么?”顾匪将毛巾搭在脖子上,随意地拨弄着凌乱的头发。
“我想知道,你说跟于宁产生了一些小矛盾…是不是,因为这件婚纱?”
闻言,顾匪动作微顿,却又很快恢复寻常。
“哪有的事,与你无关。”他无所谓般笑笑,“况且,这只是礼服而已,哪是什么婚纱。你想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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