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依着她的眉形细细地描了,然后隔开一点看了看,说:“小主,您真的决定了吗?”
亦瑶的手慢慢地摩挲着膝盖上放着的锦盒,声音有些模糊:“你说,我还能选择吗?”
清如放下了眉黛,眼帘垂了下来:“奴婢知道了。”说着,她的手指在妆奁里挑了挑,说道:“胭脂还是淡一点吧,小主最近的脸色好了许多。”说着,她就用挑子挑了一些胭脂,放在手心里化开。
亦瑶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剪水瞳凝视着她:“清如,我这一去,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的包袱最底下还有一些首饰,是我从家里带来的。”
“小主,这些话,奴婢不想听。既然您已经打定了主意,奴婢也只有走下去。虽然不一定对,但是其实,奴婢并不想在这珞华宫里。”清如的眉眼,依旧淡淡的。
亦瑶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垂下了眼帘,说道:“继续吧。”清如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脸颊,那微微有些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有一丝丝的甜蜜。至少,她还拥有着一份虽不热烈却绵长的关怀。
妆成。清如展开一件群摆绣着梅花的淡色衣裙,帮亦瑶换上。那薄如蝉翼的纱,透出了里面的亵衣隐隐的嫩黄。清如给她系好了带子,垂着手立在一旁。
软轿已经候在了外面,亦瑶款款走了出去。她跨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清如的目光。亦瑶微微一笑,然后扭过头,她头上的一支钗在空中划出一道亮色,却没有任何的痕迹留下。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清如慢慢地收拾起了妆奁。她偶然间看向了那面铜镜,才发现,自己的眉间竟然有着隐隐的担心。小主……她垂下了头,动作又再次麻利了起来。
到了傍晚,亦瑶回来了。清如沉默地帮她换衣裳,卸妆。亦瑶的脸色始终淡淡的,根本看不出来到底事成还是不成。
清如只是忙碌着。亦瑶却把手心慢慢摊开了来,露出了里面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清如扫了一眼,继续帮她把换下来的衣裙给整理好。
“如心苑,云昭容。”亦瑶轻轻念叨着这六个字,却似有千斤重般。
清如正捧着胭脂盒的手猛地一抖,那胭脂盒一下子滑落回了案几上。
亦瑶看着她,说了一句:“我记得你是从如心苑过来的?”
清如的脸色白了一下,然后道:“是。奴婢本是随凌昭容的,自从……奴婢就随着来了珞华宫,跟了小主。”
亦瑶的表情慢慢怔忪了起来,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当真是盛宠。”
这样的盛宠之下,自己天天被安排在皇上可能出现的地方,也能遮过去了吧。亦瑶想起了太后那双温和的眼,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宫里,自己甚至连退缩,也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皇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翻身把她揽在了怀里,却闭上了眼:“朕乏了。”
云昭容有些失望。她咬着一口细牙,目光移到了帐顶悬挂的香囊,嘴角噙上了一抹笑。
亦瑶每日里都收到皇上的行踪,可是太后却并没有让她再去守株待兔。她反倒落得清闲,身子骨儿反倒更好了。
“小主。”清如空着手回了来。
亦瑶放下了手中的棋谱,抬起眼来,眉微微蹙了蹙:“不是让你去领晚膳……”
“邓姑姑来了,想请小主过去一趟。”清如的声音依旧如往常。
不知道为何,亦瑶心里像是有一条弦突然嗡鸣了一声,然后啪地一声断掉了。她发了一回神,直到清如再说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邓嬷嬷一声,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去。”说话间,她的手已经开始动作了起来。
等到她再次走进了那一间屋子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如一潭静水了。
太后看到她走进来的样子,微微噙了笑,道:“气色倒是养地不错。”
亦瑶也不答话,只是坐下听太后的重点。
太后的手搁在桌子上,整个人很闲适地靠在椅子背上:“云昭容有孕了。”
亦瑶的眼睑迅速抬了一下,然后说:“婢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太后却微微一笑,她总算还是有点反应,也许,自己这步棋,还有看头。她可没忘记秦策对自己说的。当太医去回了皇上这一天大的“喜讯”以后,皇上的御书房里摔在地上的一方端砚。后来,皇上借口给她诊脉,亲自带太医去了如心苑,揭开了谜底:这位胆大的云昭容,竟然在香囊里放了大量的催情香,红烛里也掺了许多。皇上虽然无奈,却还是赏赐了许多的东西,只不过,却没有晋云昭容的位。太后的声音提高了些:“这盛宠之下,别的,自然也就不遮眼了。如今,哀家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风头。”
“太后娘娘,婢妾所求但为平安二字。”亦瑶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后肃容:“哀家自会保你。你且宽心。退下吧。”
亦瑶走出来的时候,正对上那一弯皎洁的月亮。那清淡的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终于来了吗?
翌日,折子递了上来,却是时疫已经完全过去了,各地已经稳定了下来。朝堂上人人都欢欣鼓舞。皇上看了看刘宰相,见他并没有似旁人般高谈阔论,倒生出了几分欣赏来,也许,自己该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人。
散了朝,皇上一进御书房,打头就望见了案头的一个青花瓷的花瓶上插着的栀子花。几乎都还是含着苞的,有几朵的花瓣微微开放了些。皇帝眯了眼:“这花是谁送来的?”
秦策连忙躬身上前一步道:“园子里的花开了,花匠每个宫都送了去。奴才去给太后娘娘送那些个人参,正好碰见了来送花的人。娘娘就让奴才也拿了些回来。”
皇上再次看了一眼这花,然后道:“好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秦策,你倒是有心了。下去休息吧,让小卢子跟来就好。”
秦策的额上顿时见汗了,声音略嫌有些颤抖地说道:“是,奴才告退了。”
皇上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出了御书房。
他循着小石子铺就的一条小径走来,一路欣赏着路两旁的花草,倒是觉得心里宽松了不少。他远远地看着慈安宫那高高翘起的檐角,站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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