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每一点一滴都那样难熬。
不久,往山下追的兵士发出欢呼声,他们已经抓到了刺客。米苏的心吊了起来,极为担心往另一处逃去的李嬷嬷。
而被抓住的刺客被带了回来,丢在裴璃脚边。
“说,你是谁?为何要行刺王上?”裴璃的声音,不怒自威。
对方默不吭声。
下一刻,裴璃的声音又响起,森寒残酷:“卡住他的脖子,不许他咬舌自尽,如果他真的不想要舌头了,你们帮他割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裴璃,米苏愤恨地冷笑。
可那人倒真的是条汉子,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一字不吐。
随后,米苏从树丛的缝隙中,看见无数拳脚落在那刺客身上。
他的身体渐渐瘫倒,就在倒地那一刻,他突然偏过头,视线扫向米苏的藏身处,眸中有光芒一闪,但转眼间就又暗了下去,闭上双目。
米苏在那一瞬间,也直觉他应该已经发现了她,可是,他却放过了她,没有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看来这点苦头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将他带回去刑宫,慢慢伺候。”说话的是裴璃身边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头领。
而这时,往另一路追李嬷嬷的人回报,说人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过去看看。”裴璃带领其他人离开。
米苏的眼泪流了下来,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嬷嬷要丢下她,往另一个方向跑。
嬷嬷是为了将官兵引开,保护她。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从树丛中站了起来。
裴璃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看见了她。
“呵,宝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语气云淡风轻得如同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朋友,随口打声招呼。
“我跟你回去,放了嬷嬷。”米苏的声音,和她的心一样冷寂。
“哦?哪个嬷嬷?嬷嬷在哪?”裴璃表情无辜,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别装了,裴璃。”米苏恨声骂道。
裴璃手往远处一指:“你是说,逃到悬崖边上的那个人吗?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嬷嬷。”
语音未落,他已如鬼魅般闪到她的身边,将她拎起,凌空飞越……
她被他眩晕地摔到地上时,睁开眼,看到的是十步开外的李嬷嬷,正被弓箭手成半弧形围住。
米苏爬起来冲向她,却被裴璃从身后扼住,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不能过去,宝珠,那边很危险。”
而李嬷嬷,在见到米苏之时,泪自眼中滑下,喟然长叹一声:“姑娘啊,你可真傻。”
语毕,纵身而下……
“嬷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山间回荡,米苏拼了命想要挣脱裴璃,冲向悬崖。
他却死死禁锢住她,动不得分毫。她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哭喊,到最后,嗓子里似乎都已快啼出血来。
原本清明的夜空,竟黑云密布,转眼间便覆月掩星,夜雨疾下,仿佛是天泪……
到后来,她不哭了,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听着如泣如诉的雨声,望着空荡荡的悬崖。脑海中,仿佛有许多破碎的片段,蜂拥而出:汪洋般的血海,衣鬓凌乱的女子,半空中惨叫的孩童,还有火海中的回首……
头剧痛难忍,她的身体渐渐向下滑去,眼睛合上,手却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细白的肌肤上,竟有青筋爆出。
“宝珠。”裴璃发现她晕厥,轻唤了一声,将她拦腰抱起,侧脸对身边的人命令:“将余下的事情料理干净。”
言罢便抱着米苏离去,不许其他任何人跟随。
到了山下城中,他慢慢地转过身,回望了一眼青崆庵。
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光,即便是山雨,也扑不灭那燎天烈焰。
“也好,从此这世上,便再无牵挂。”裴璃自言自语,眸中有迷离的痛苦之色,然后转过头,亲米苏的眉心:“以后我牵挂的人,就只剩下你。”
米苏再度睁开眼睛时,已是三天之后。
小菊惊喜地趴在她枕边叫宝珠姐姐,她却毫无反应,一双眸子,似静止的黑色琉璃珠,直瞪着帐幔中央。
“姐姐,宝珠姐姐。”小菊心感不妙,轻轻地推了推她,可是,她依旧如睁着眼睛死了一般,无动于衷。
小菊骇然,问旁边的林太医:“大人,姐姐她这是……”
他也同样惊异,伸手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裴璃下朝回来了。
当他看到房中两人的脸色,沉声问:“怎么了?”
林太医为难地摇了摇头:“说不清……宝珠姑娘似乎……不太对劲……”
裴璃疾步走到床边坐下,可是米苏的眸子没有些微的转动,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
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她也无知无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璃看向林太医的眼中,有了一丝慌乱。
“待我为她行针试试。”林太医紧张地拿出数根银针,插在米苏颈侧和头顶的穴位上。
然而,即使在针刺进去的那一刻,米苏也依旧是那样直愣愣地躺着,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林太医神色沉重:“王爷,宝珠姑娘只怕是上次失忆症本就未曾恢复,再加上近日又受了某些严重刺激,所以才导致现在这种状况。”
“她以后……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裴璃紧张地问。
林太医苦笑:“这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我以前也曾遇到过这样一例,病患对世间万物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这也就是书上所说的,闭塞症。”
裴璃原本绷紧的肩头,骤然垮了下来,眼神忧虑地看向米苏。
而她依旧维持初醒时的模样,眸中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亮光……
当裴璃摒退其他人,房中只剩下他和米苏之时,他将她抱进怀里,试探地去她的唇,可她没有丝毫挣扎,就连他伸手去挑她的衣襟,她也没有反应。
她的眼睛始终是定定地看着某处,细看之下,却又全无焦距。
他渐渐觉得害怕,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睑,再移开时,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根本分不清,她是再度昏睡了,还是醒着。
若非怀中的身躯还是温热的,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呢喃。
那天,他再没离开过她一步,而她的眼睛,也再没睁开过……
而从那一日起,米苏便成了这样一个活死人。
即使醒着,也就这样木呆呆地任人摆布。
你扶她坐着,她便僵直了坐着,你拉她站着,她就愣愣地站着。
全府里的人都知道,那个被两位王爷争抢的宝珠,彻底成了傻子。
可裴璃,却偏偏要娶这个傻子。他甚至去宫里,向女王求赐婚的诏书。
当他跪伏在那水晶隔帘之外,说出自己的请求。里面半晌静默之后,飘出一个幽凉的声音:“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王上。”裴璃回答,语气低而决然。
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风吹帘动声,他再抬起头来时,室内已仅剩他一人。
不多时,有女官拿了诏书前来,命他接旨。
听完那道赐婚旨意,他高呼“谢主隆恩”,神色中,似有如释重负之感……
回到府中,见米苏正倚着柱子,坐在廊栏之上。
今日又是雨天,远远望去,她仍若以前一样在看雨,可走近之后,方能发觉其中的不同:她的眼中,再无轻烟般的愁绪,只有一片空茫。
裴璃悄然摆手,小菊退下。他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揽至怀里,从袖中取出那诏书给她看,声音低沉而温柔:“宝珠,五天后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会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永不再娶他人。”
他期盼地盯着她的双目,想要从中找到情绪的变化,哪怕是排斥,是恨意都好。
可那一双眸子,仍旧寂若死水。
他长叹一声,再不忍看她,只望着芭蕉叶尖,那一滴似泪的雨珠……
五天之后便是大婚之日,而这一桩婚事,又是女王钦赐。纵使众人再不情愿,裴府上下,依旧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在婚礼的前夜,裴璃被传至裴濯书房。
进了门,他恭敬地单膝下跪,叫了一声“父王”,可看向地面的眼中,却有浓重的嘲讽。
“你真的想好了,娶那个傻子?”裴濯的声音,阴沉而讥诮。
裴璃应道:“是。宝珠失忆,乃是因我所致,我应该负责。”
裴濯嗬嗬怪笑两声:“也好,你大概也只配得起这样的女人。”
并未动怒,裴璃仰起脸来,望着裴濯一笑:“是,什么样的夫,配什么样的妻。”
裴濯的脸色一凝:“你这是在指桑骂槐?”
裴璃又是一笑:“儿不敢,只是随口一说。”
“你可以走了。”裴濯满脸嫌恶,再不看他一眼。
他依言告退,却又在临出门时,脚步顿住,背对着裴濯,幽幽吐出一句:“听说后花园中,半夜常有女鬼出没,不知道父王可曾想过,前往收妖?”
裴濯愣住,裴璃短促而尖锐地笑了一声,身影掩入门外的黑暗……
第二天便是大喜之日。只是真正欢喜的,或许只有裴璃一个人。
高堂之上,只坐着裴濯一人,眉目间有按捺不住的烦躁。裴夫人则不知所踪,据说昨夜突生暴病,在卧床休息。
而前来的宾客,都知道小王爷娶了个傻子,面上赔笑说着恭喜,却不知道究竟各自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穿着大红喜袍的新郎进来了,手中牵着的绸花另一头,乍一瞧去,像是拿在新娘的手里,可仔细看,却是扶着她进来的丫鬟,握住她的手一起拿着。
众人暗自感慨,这新娘子果真是痴傻之人,居然连喜花都牵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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